收羅軍心容易,要想訓練出一隻精銳之師可就難得多了。
畢竟操練士卒們跑步、站軍姿、疊被子和擒拿格鬥這些東西,在古代的戰場上是形成不了真正的戰鬥力。
冷兵器時代,靠得是陣法、騎射和多兵種的無間配合,當年鼎鼎大名的戚家軍,就是靠了戚繼光創造的鴛鴦陣,長短結合、多兵器聯合作戰,方能百戰百勝。
而這些訓練方式,卻是王一凡目前所欠缺的,幸虧袁崇煥及時派來一員沙場老將曹文昭充當他的副手,這才解決了訓練中的大問題。
這一日,他親自來到校場上,觀看曹文昭展示近一段時間的訓練成果,頓覺眼界大開。
來自山西大同的曹文昭已是年過三旬的驍將,之前在熊廷弼和孫承宗的手下屢立戰功,他身長八尺、虎背熊腰,慣使一根精鋼長矛,一臉的絡腮鬍彪悍異常,站在校場中舉着五色令旗,威風凜凜。
校場裡的兩千將士無言地整齊站立,新換上的衣甲鮮明有致,手裡緊緊握着槍刀盾牌,雙眼死死盯着將臺上曹文昭手中的令旗,初時臉上的青澀和緊張已經完全看不見了,每個人的表情都是嚴肅萬分。
曹文昭舞動令旗,只見整齊響亮的一片腳步聲後,原本的方陣立刻變成了圓陣,盾牌手舉着盾牌護在外圍,長槍手將長槍從盾牌間的縫隙處刺了出來,中心處的弓箭手彎弓搭箭做發射狀,整體動作配合流暢,毫無一絲破綻,看得王一凡連連點頭。
又見曹文昭揮了揮旗,兩隊騎兵得令飛後馳而出,圍着圓陣打起了圈,騎手穩穩地坐在馬上,手裡的長矛始終對着圓陣中做攢刺狀,馬蹄踏起的灰塵將校場上弄得昏暗一片,數百騎同時奔馳的威勢着實驚人。
王一凡卻微微嘆了口氣,相比於步兵的陣法演練,這兩隊騎兵的表現就顯得差強人意。
新購置的戰馬不僅和騎手缺乏默契、任性妄爲,就連品相和衝擊力也要遠遠遜色於滿蒙精騎。
它們只習慣於亂哄哄的騰躍飛馳,不習慣排成整齊的陣列,因此讓人感覺有些亂糟糟的。
看到王一凡略顯失望的表情,曹文昭連忙一揮令旗,命令騎兵全部下馬步操,聞鼓前進、聞金後撤,忽然間又變成了一字長蛇陣,整齊地向將臺大步行進,二千將士精神抖擻,沒有一個人左顧右盼、喧譁鼓譟,最終穩穩停在王一凡的面前。
這麼短的時間裡,能練出這樣的效果,王一凡也已經頗爲滿意了,不過想到那些羸弱不堪的戰馬,不由得又皺起眉來。
曹文昭握着令旗走上前來,有些無奈的說:“自從蒙古各部族和女真人結盟後,就斷絕了和大明的通商互市。我們的戰馬就只能從甘肅一帶輸入了,這些山地馬雖然抗寒負重,但在衝擊力和紀律性上,就差得遠了。騎兵沒有好的戰馬,就像是老虎被拔掉了尖牙利爪一樣,只能唬唬老百姓,幹不過真正的滿蒙精騎。”
“老曹,你別灰心,我想總會有辦法解決的。”
王一凡知道這些日子曹文昭訓練士卒很刻苦,便拍了拍他的後背鼓勵起來。
“乾爹,乾爹!”王守義牽着王一凡的坐騎一路小跑過來。
自從當了勤務兵以後,這個小傢伙一洗之前的邋遢小乞丐造型,赫然變成了一個英姿勃發的俊朗少年了。
王一凡揮手命曹文昭繼續操練士卒,轉身迎了上來:“守義,怎麼了?”
王守義氣喘吁吁的將馬牽了過來:“趙大人請你去總兵府,說是有要事相商。”
“要事?不會是催促和袁芳的婚事吧?”王一凡暗暗叫苦。
這一段時間他一頭紮在訓練上,早將趙率教之前提的親事拋在了腦後,現在猛然想起來,已是後背隱隱出汗。
來到了總兵府,到了正廳才發現袁崇煥也到了,坐在廳內的主位上,新換上的一身官服看上去氣度不凡。
“卑職參見大人!”王一凡忙俯身拜服於地。
“你們翁婿二人見面,就不用這麼客氣了!”一旁的趙率教笑呵呵的走上前來,一把扶起地上的王一凡:“老弟啊,恐怕你還不知道,你的未來老丈人剛剛纔加了兵部右侍郎的銜,聖上還賞了他千戶之蔭,可謂是正風光得意咧。”
王一凡忙抱拳道:“恭喜大人!”
“有什麼值得高興的?”袁崇煥嘆了口氣,站起身走了過來:“寧遠之戰,朝廷雖然將高弟、楊麟削職查辦,卻又派了個不諳兵事的王之臣督師遼東,處處和我唱反調,他依然力主將軍民都撤回到山海關內,將關外土地全部丟給女真韃子,簡直就是一派胡言!”
趙率教忙笑着勸道:“袁大人啊,你也別太動怒了。爲了這件事,你已經和王之臣鬧得沸沸揚揚。經撫不合,不光會讓女真韃子有機可趁,另外我還聽說他託京內的幾名御史,要聯名彈劾你咧!”
“讓他告去!我袁崇煥一心爲國爲民,還怕這些宵小暗箭傷人?”
趙率教見勸不動袁崇煥,眼珠子一轉,轉頭問道:“一凡,這幾天聽說你的新軍練得是有模有樣,不知道什麼時候能上陣殺敵啊?”
王一凡忙接上話答道:“啓稟趙大人,新軍現在士氣高漲,唯軍械馬匹還不完備,若是應付一般的守城護衛任務,那是綽綽有餘。但若要和韃子兵野戰爭鋒,卻是力有未逮。”
袁崇煥奇道:“什麼?不是前幾天纔給你們送過去五百匹軍馬麼?各種火器也在趕製之中,如無意外,也就在這兩天可以送到了。”
王一凡忙解釋道:“大人只知其一,不知其二。這一批軍馬產自甘肅山區,不擅遼東平原的奔馳衝殺,因此不堪一用。若能有精良戰馬相替,我保證練出一隻縱橫天下的關寧鐵騎來!”
“唉,這也是沒辦法的事。”袁崇煥搖了搖頭:“自從遼東兵鋒一起,以往和關外各族的通商互市就中止了。關內自漢代起就不再出產優良戰馬,你讓我上哪兒給你弄去?”
王一凡沉吟道:“大人,其實我看女真人和蒙古人一直是貌合神離,上次合兵一處攻打覺華島,但皇太極卻把科爾沁部的兵馬放在最前面,弄得他們損失慘重,爲此科爾沁的莽古斯一直耿耿於懷,就連皇太極想娶玉格格的請求都給回了,我看這裡面可以做做文章。”
“你的意思?是想以夷制夷?”袁崇煥問道。
王一凡侃侃道:“大人,蒙古人是典型的遊牧民族,不事農耕鍛造,因此日常用品都依賴和我們大明交易而得。這一次他們正是因爲通商互市的中止,而被迫和女真人攜手共進。如果我們派使者前去斡旋,我看不光是能購得軍中急需的戰馬,更可以分化女真韃子的陣營。”
“言之有理。”袁崇煥滿意的點了點頭:“自從上個月努爾哈赤死後,這個皇太極就成了女真韃子的新首領,聽說他行事大爲不同。之前女真韃子攻伐關外,處處是燒殺搶掠。但自從他上位後,不但嚴肅軍紀,而且大肆在掠奪投降過去的漢人中收買人心,看起來志向不小啊。”
“不錯。”一直插不上話的趙率教也趕緊說道:“這個小子假仁假義,倒比兇殘暴戾的努爾哈赤要難對付多了。聽說他內撫三大貝勒,外結蒙古西藏,還創立了漢軍八旗和蒙古八旗以壯軍勢,在遼東鷹視狼顧,實是我大明的心腹之患。”
袁崇煥忽然問道:“一凡,你之前練兵時,是不是頂撞了朝廷派下來的監軍?”
“那兩個太監……”王一凡冷笑道:“我只是隨口說了一句,想不到他們就記在心裡。”
“一凡,這次可是你的不對了!”趙率教拈着長鬚道:“現在朝廷闇弱,魏忠賢自封九千歲把持朝政,東西二廠的番子和錦衣衛橫行無忌。招惹上他們,總不是件好事。”
王一凡忙拱手道:“大人說的是,這次是我魯莽了。”
“不過倒也不是個大事,一會我準備些銀兩珍物給那兩個監軍送去,然後再請他們到怡紅樓去喝兩杯,應該就沒事了。這種感情聯絡,可是我老趙的拿手好戲。”趙率教從容說道。
袁崇煥點了點頭,將王一凡招到身邊問道:“一凡,聽說你之前常在關外販馬奔波,想來對於漠北一帶也不生疏了,若是這次招撫科爾沁部,你願意再走一趟麼?”
王一凡暗暗叫苦,所謂關外販馬只是他隨口編出來的瞎話,現在卻被袁崇煥舊事重提,看他的意思,恐怕這次出使漠北的任務是打算交給自己了,他心裡卻一點把握都沒。
“怎麼了?莫非你害怕?”袁崇煥望着他面有難色的樣子,故意加重了語氣。
王一凡也只得咬緊了牙,硬着頭皮答道:“只要大人一聲令下,我王一凡便是龍潭虎穴,也要再豁出去了闖一闖。”
“好好好!”袁崇煥的眼中漸漸溫和起來,臉上也慢慢浮現出一絲笑意來:“自從你一炮成名,解了寧遠城的圍後,我就覺得你是個可造之材。之前芳兒向我談及對你的仰慕之情,我還暗自猶豫不決,所以才請率教先來探探你的口風,現在看起來,真是個明智之舉。”
一旁的趙率教第一個哈哈大笑了起來,王一凡也只得尷尬的跟着笑了幾聲,心裡暗暗叫苦。
袁崇煥笑着說:“就這樣吧,你先回去收拾一下,購買軍馬的銀兩和拜會莽古斯的禮物我會替你準備好,等你這一次凱旋歸來以後,我就在寧遠城中爲你和芳兒完婚!”
“老弟,還不快謝謝你這位岳丈大人!”趙率教說罷,用力搗了搗王一凡的腰。
王一凡只得再度拜謝,然後鐵青着一張臉走了出來,卻見廳外長廊裡的王守義正和一個年輕丫鬟聊得起勁,就板着臉吼道:“守義,在幹什麼?還不快牽馬去?”
王守義趕忙和那丫鬟擺了擺手,跑到總兵府外的拴馬柱上解開繮繩,將王一凡的青驄馬牽了過來。
等王一凡上了馬,他才小聲問道:“乾爹,聽說你快要和袁大人的千金小姐完婚了。這下可好了,我就要多個乾孃了。”
王一凡沒好氣的斥道:“你這個小兔崽子,平日裡就知道蜚短流長的傳些怪話,我吩咐你牢記的《兵法二十四編》和《孫子兵法》背熟了沒?一會到了家若是你答不上來,看我不罰抄你個十遍八遍的。”
說罷,他狠狠一鞭子抽在馬屁股上,疾馳而去。
身後的王守義丈二和尚摸不着頭腦,只得沒命的跟了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