得到了王守義派來信使的通報,已將山寨中處理妥當的王一凡一下子氣得蹦了起來:“這個戚無傷,總是一副成事不足、敗事有餘的性子!”
旁邊的一杆秤忙道:“王大人,現在事情緊急,我看你還是儘早帶着弟兄們回去坐鎮指揮吧。這裡有我看着,準出不了事。”
王一凡拍了拍他的肩膀,這一段時間的相處,讓他對這個窮苦人出身的一杆秤又有了些不同的看法。
他畢竟和土匪世家出身的鎮三山不同,雖然之前曾經走了一段彎路,但在王一凡的重新點撥之下,又重歸到了正道上。
這段時間在他的幫助之下,部分心懷不軌的土匪和杆子們,已被王一凡和他清除出了寨子。
現在整個山寨上下一心,抱定了和女真人誓死一搏的念頭,各項工作都進行得井井有條。
因此王一凡便放心地將山寨託付給了他,帶着和自己同來的二、三百親兵,踏上了返回大興堡的路。
一路上,他又得到了王守義派來的一騎信使回報,說戚無傷率軍夜襲多爾袞大營,卻中了敵人早就設下的埋伏。
帶去的三千人馬深陷敵營之中,被多爾袞調撥過來的三千女真鐵騎衝得七零八落。
他舉着長槍在隊伍裡督戰,卻不料被躲在營裡的敵兵用炮連人帶馬轟倒在地,身受重傷。
若不是手下人拼命搶上前救回,只怕當場就要死在敵營之中。
這三千人馬左衝右突,好不容易纔殺出條血路回到大興堡內。
等張家寨的曹文昭得到這個消息後,爲時已晚。
他連連派了幾次人馬,想要從後攻擊多爾袞的後方,卻被他事先派出扼守在要道上兵馬殺退,因而元氣大傷,一時也無力派兵援助了。
虧得王守義帶着剩餘的人馬緊守營寨,這才擋住了多爾袞的新一輪攻勢。
聽來人說,戚無傷現在仍然昏迷不醒,被炮火打傷的大腿血肉模糊,敷上去的傷藥好不容易纔止住了血,但看他的樣子卻十分危險,軍醫甚至一度都對他是否還能活下去而喪失了希望。
王一凡心中沉重無比,最害怕出現的情況卻終於還是發生了,他立刻揚鞭策馬,帶領手下向大興堡疾馳而去。
此刻,剛剛打退了敵人幾次攻擊的王守義正疲憊地靠在寨牆上休息,周圍的明軍士卒也都幾乎是人人帶傷,緊張地躲在牆旁。
恰在此時,兩、三千敵軍縮着身子,舉着刀槍又衝了上來。
旁邊的人用手推了推王守義,提醒他敵人又殺過來了。
王守義從牆上的射擊孔處向外看了看,便意態輕鬆地擺了擺手:“放心,再將他們放近一點。”
等最前面的敵軍距離寨牆僅五十步時,王守義忽然睜開眼站了起來,拉滿弓對着敵軍就是狠狠一箭。
一聲慘叫傳來,敵軍中一個揮着手指揮的軍官應弦而倒。
旁邊的明軍士卒紛紛站起來向敵人射箭,飛蝗一般的箭雨立刻就像逼上來的敵軍射倒一大片。
敵軍士卒受了這個挫折轉身想撤,卻被舉着刀在後面督戰的女真士卒給逼了回來。
他們值得舉着門板和盾牌,怪叫着繼續衝了上去。
後面的弓箭手紛紛舉箭射向寨牆上,將來不及躲閃的明軍士卒射死了不少。
王守義轉頭下令道:“大家準備好長槍,沉住氣,穩住神,不要慌亂。一會聽我的命令。”
衆人連連稱是,拿出長槍準備迎敵。
正悶着頭向前衝的敵軍一見對方的箭雨力度減弱,還以爲明軍已無力回擊,立刻便不顧一切地涌了上來,轉眼間已來到了寨門前。
“打開寨門!”王守義從一側的寨牆上跑了下去,揮手下令。
三、五人寬的寨門緩緩打開,衝上來的敵軍大喜過望,以爲敵人要棄械投降了,紛紛不要命地衝進了寨子。
還沒等他們回過神來,王守義就帶着數百名長槍手涌了上來,數百隻長槍猛地刺了過來,將冒死衝進來的敵人刺得滿身是洞,慘叫起來。
後面跟着的敵人不明就裡,只顧一個勁地向前衝,王守義大喝一聲,拔出血淋淋的槍尖,指揮着周圍的長槍手又是狠狠一戳。
新衝進來的敵人躲閃不及,眼睜睜看着染滿鮮血的槍尖在自己身上戳出一個個血洞,疼得他們扯着嗓子亂嚎起來。
敵軍前衝的勢子一下就被擋住,不少僥倖沒有受傷的敵人叫喊着向後潰逃,將後面的人推涌着向寨子外倒退着。
王守義立刻指揮着衆人,將堆在寨門口堆得像小山一樣的屍山清理開,騎上馬帶着手下向外衝去。
敵軍兵敗如山倒,誰也不敢看後面追趕的到底有多少人,只顧丟盔棄甲地四散而逃,很多人還沒搞清楚狀況,就被莫名其妙地砍掉了腦袋。
這一下子敵軍死傷枕藉,但潰退下去的敵人很快就被多爾袞重新歸攏到了一起,在女真騎兵的馬刀威脅下,他們只得繼續轉身繼續衝殺。
這一次他們有了防備,帶着厚重的門板和盾牌前衝,不管頭上的箭如雨下,一個勁兒地向寨子重新殺了回來。
王守義帶着手下拼命抵擋,但終是人數差了許多,眼睜睜看着敵人架起了雲梯,順着梯子攻上了院牆。
其中一個身手矯捷的敵將當先衝上了寨牆,舉刀砍倒了兩個補上來的明軍士卒,衝着寨牆上的大旗就跑了過去。
王守義連發兩箭,都被他躲了過去,眼見他離大旗只幾步之遙,忽然從旁邊衝上來一個勁裝女子,手起劍落,將這個敵將砍落到了寨牆下。
“玉格格?”王守義吃驚地叫道。
但很快,他的眼前又出現了許多女人的影子。
卻是蘇茉兒帶着寨子裡的部分女眷舉着刀劍上了寨子,和爬上來的敵人殺在一處。
玉格格全身披掛,手舞寶劍在寨牆上砍殺着,殷紅的鮮血如雨絲般在她的周圍凝結成霧。
這時有一個剛剛爬上寨牆的敵人衝了上來,舉着盾牌擋住了玉格格砍來的劍鋒,狠狠一刀劈來。
玉格格閃身一躲,堪堪躲過這一刀,但一頭青絲卻被鋒銳的刀鋒削去了一小片,她舉着寶劍和這個敵人激鬥起來。
寨牆上鬥得激烈無比,敵軍看到對方就連女人都上牆助守,以爲明軍已無還手之力,便呼喊着拼命力鬥起來。
忽聽寨子後響起一片馬蹄聲,一大隊英勇雄健的騎兵從寨子的後門衝了進來,爲首的王一凡飛身下馬,迅捷無比地躍上寨牆,猛地一劍將玉格格對面的敵人連人帶盾砍成兩半,一腳從牆上踢了下去。
他帶回來的親兵也紛紛投入戰鬥,將搭在寨牆上的雲梯一把推倒。
正在激鬥中的明軍一見主將殺了回來,立刻欣喜萬分地叫道:“王大人回來了!”
廝殺中的敵軍完全沒想到王一凡竟會如天兵天將般出現在自己眼前,紛紛亂了陣腳,拔腿就跑。
這羣臨時拼湊起的蒙漢聯軍原本就是烏合之衆,只不過是攝於多爾袞的威勢才勉強上前進攻,現在一見抵擋不住,都如驚弓之鳥般奪路而逃。
王守義見狀猛一聲喊,無數藏在寨子營房裡的士兵立刻就衝了出來,打開寨門向着敵軍衝殺起來。
王一凡跑上前問:“剛纔敵軍衝上了寨牆,你爲什麼不用這支伏兵上來,而要用那些女人來抵擋?”
王守義羞慚地低下了頭:“乾爹,我本以爲防守之道,要時刻準備着人馬進行輪換。若是一下子將所有的力量都放在第一條防線上,那麼只要被敵人突破了,後面就一敗塗地。所以我將有生力量放在後面,準備在縱深防禦。卻沒想到一時調派不及,差點釀成大禍。”
王一凡卻沒有責怪他,而是耐心說道:“兵法之道,存乎於將帥一心也。你要隨機應變,決不能拘泥於書本上的描述,知道麼?”
王守義連連點頭,和他一起帶着人馬衝殺出去,這次在後面督戰的多爾袞再也控制不住,只得命令大軍後撤,成羣結隊的敵兵扔下武器和頭盔落荒而逃,一直退到了五里之外才慢慢停了下來。
多爾袞氣喘吁吁地坐在馬上,看着身後的潰兵爭先恐後地跟了上來,只覺得渾身痠痛,頭暈目眩,心口狂跳不止。
仔細清點了一番,帶來的一萬三千人經過這幾天的消耗,只剩下了六、七千人,還好自己的三千女真近衛軍損失不大,他立刻吩咐殘兵就地安營紮寨,徐圖良策。
王一凡吩咐士兵們清理好戰場,便走到了戚無傷養傷的房間裡。
此刻,戚無傷已從昏迷中醒了過來,但臉色卻依舊是慘白憔悴,腿上的傷口觸目驚心,上面染着的血早已發黑。
但他卻一直忍住疼痛,竭力不發出痛苦的呻吟來,但他蠟黃的臉上卻不斷落下一顆顆豆大的汗珠,呼吸也越來越急促起來。
王一凡沒想到才離開幾天,這個龍精虎猛的漢子就落到了眼前這副田地,本來還存着的一絲責怪念頭轉眼就消失得無影無蹤。
他走上前抓着戚無傷的手,眼含熱淚道:“老戚,你受苦了。”
戚無傷在一片恍惚中看到了王一凡,在一片欣喜之餘又猛然想到了自己之前的愚蠢舉動,悔恨地說:“王大人,都怪我!和別的兄弟們無關,若不是我求勝心切,也不會中了多爾袞的奸計。”
王一凡搖了搖頭,小聲勸慰道:“沒事,老戚,那些敵人已經給我們打退了,這一仗他們損失慘重,我看短期內多爾袞是沒能力再度組織力量攻寨了。”
戚無傷聽着外面傳來的歡呼聲和喜悅的叫喊着,一張臉上才微微有了些血色,一旁的玉格格已端過來一碗用高麗蔘燉的雞湯,捧到了他面前。
戚無傷無地自容地低下頭,不肯喝湯。
王一凡板着臉命令道:“讓你喝湯你就喝,這麼婆婆媽媽的像什麼樣子?不把傷養好了,還怎麼和我一起殺女真韃子?”
他這一訓之下,戚無傷才慢慢舉起了手接過碗,對着一旁的玉格格微微點頭示意,慢慢喝了起來。
王一凡將軍醫拉到一邊,問道:“他的傷勢如何?”
那軍醫回答道:“不瞞大人,戚大人被炮彈皮子削去了大腿上的一大塊肉,流血太多,身體非常虛榮。雖然我給他清理一番,總算止住血了。但之後他還能不能挺下去,我也不清楚。”
王一凡心裡沉重,現在這個時代不比未來,醫療條件非常差。
傷口感染化膿和其他的併發症是常見的事,再厲害的英雄好漢,也極可能因爲一個小小的傷口就一命嗚呼。
正在他束手無策之時,那醫生卻小聲道:“若是能請出我的師傅,說不定還能有救。”
王一凡的心中重燃希望,他抓着那醫生的肩膀問:“你師傅在哪兒?快請他來。”
那醫生卻搖了搖頭:“這恐怕不太好辦,總之,一切要看運氣了。”
王一凡一把抓住他的衣領:“請你一定要將他請回來。只要能救戚無傷的一條命,不管花費什麼代價都無所謂。”
醫生被他的樣子嚇了一跳,但很快就重新低下了頭:“我師傅前幾天到山裡採藥去了,本來算着日子,就該在這兩天回來。可是一打仗,一切都亂了。”
一旁的王守義湊上來問:“請問尊師平時都在哪裡採藥?”
那醫生嚅嚅道:“就在通往張家寨那一塊的玉屏山,可是那裡現在是多爾袞的駐紮地,恐怕……”
王守義轉頭堅定地說:“乾爹,這一帶的山路我都熟,讓我去把他帶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