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養正剛剛所說的辦法,已經是他想得最好的辦法了。他忍不住想勸諫一二,卻被人輕輕的踩在腳面之上,劉養正眼睛一撇,卻是李士實做的,
劉養正在寧王心中的地位不同,但是李士實一直能壓在劉養正身上,對這個人還是有些研究的。李士實進士出身,在寧王的造反集團之中,也算是頂尖學歷了。而且是寧王的兒女親家,熟悉朝廷的典章人事,而且智慧通達,所以地位在他之上。
劉養正知道李士實勸阻自己定然有原因的,立即改口說道:“殿下,必須有工程器械才能攻城,今日一戰至少證明,安慶城不是一鼓而下的地方。殿下,我軍必須要安營紮寨,修建攻城器具,明日再戰了。”
寧王微微皺眉,他不滿意這個結果。有些事情,人們不去說,他也知道,他在安慶城下浪費不起時間。所以想找一個能快速攻下城池的。
劉養正看寧王的臉色,不得不說道:“殿下可以驅趕附近百姓衝擊城池,這裡是安慶,安慶城內與外面恐怕是沾親帶故的。可以動搖敵軍軍心。”
寧王這才微微一笑,說道:“這個辦法不錯,今日暫且收兵,明日再戰。”
劉養正低聲問李士實道:“李先生,剛剛有什麼話要給我說嗎?”
李士實說道:“你是不想勸諫大王?”
“正是。”劉養正一本正經的說道。
李士實嘆息一聲說道:“我託大叫一聲養正,勸諫也要講場合的,這個時候,你勸殿下繞城而過,殿下明顯不滿意了。不能再說了,再說下去,殿下就要發脾氣了。”
“可是,”劉養正說道:“造反是誅九族的大罪,如果大王不能成事,縱然我們能夠逃脫,但是家人妻小,也沒有辦法保全了。而我現在唯一破局的辦法,就是沿江而下,直撲南京。”
現在的形勢如何,李士實又怎麼不知道啊?
他在北京爲官多年,對大明朝的底蘊太瞭解了,知道寧王現在不過是得了個先手,如果不乘着這個先手的時機,抵定勝局,當大明朝的戰爭機器,反應過來之後。就會面對,四面八方的壓迫。
所以,孤注一擲,全力進攻南京。不給自己留絲毫後路,看起來很魯莽,風險很大,卻是勝率最大的辦法。
以弱敵強,還不敢拼,不敢賭,有什麼勝算。要知道造反這事情,從來是不勝既死的。
李士實說道:“等殿下在安慶城下碰了頭,再勸勸殿下吧。”
在下午時分,寧王右軍就開始撤退了。
在離安慶城數裡之地,安營紮寨。
寧王的營地是水陸連營,就在長江岸邊紮下營地。寧王營地之中一夜燈火通明,沒有熄滅。不是因爲別的事情,就是因爲攻城器械。
劉養正將寧王軍分成數批,分別休息。在夜裡的趕工。
整整忙碌了一夜。
安慶城中,伍文定也同樣是一夜未免,他在府衙的書房之中,時而沉思,時而踱步。在天一亮,就將所有的衙役派了出來,將新出的命令。徵召全城百姓。並且查封所有糧倉。並將所有的郎中聚集在一起,隨時準備接受傷員。
總之,大大小小零零碎碎的事務伍文定的手中,都推行了下去。這種對政務的處理能力相當強悍。
朱厚煌就在城頭之上,聽着後面人的彙報,心中慢慢的放下心來,暗道:“有這一個人,讓我後顧無憂。”他又看向數裡之外的寧王營中,心中暗道:“這寧王是玩什麼花招?難道他今天不準備攻城了?”
現在已經快中午了,寧王營中還是沒有動靜。
要知道天一黑,即便是攻城也要停止了。什麼挑燈夜戰都是在不得以的情況之下才選擇的辦法。故而一般人都會充分利用白天的時間。
而且朱厚煌也知道寧王現在的緊迫感,他缺少的就是時間。是的時間。怎麼會在安慶城下滯留。
就在朱厚煌推敲寧王會怎麼辦的時候,寧王這邊也解開了謎底。
“畜生。”朱厚煌重重一拳砸在女牆之上。這一拳沒有一點花俏之處,是是實大實的一拳,堅硬的牆面頂着朱厚煌拳面流血不止,在城頭上留下斑斑血跡。
立即有人上前爲朱厚煌包紮。朱厚煌一振臂甩開了此人。
由不得他不生氣,看他眼前的是什麼,是無數百姓,扶老攜幼的被寧王軍驅趕到安慶城下。
寧王的心思就已經擺在明面之上,分明是驅使百姓登城。
這一招相當狠毒,大多是異族打進中原的時候用的,比如滿清。但是漢人內戰的時候,很少用,因爲他們都知道人丁就代表着財富,唯獨異族不將漢人當成自己人,自然是死得越多越好了。
寧王身爲大明皇室的一員,想要天下,雖然是癡心妄想,但是有寧獻王與成祖的公案在,朱厚煌並沒有多恨他,但是此刻卻恨之入骨。他受天下百姓供奉多年,居然一點愛民之心,也沒有。簡直是畜生。
“殿下怎麼辦?”戚景通也有一點皺眉。
朱厚煌雖然在城上,但是守城的主將並不是他,而是戚景通。
朱厚煌有自知之明,在守城之上,他比不上經過系統兵學教育的戚景通。雖然眼光也許比戚景通好,但是真正到施行的時候,難免有些不合時宜。穩妥起見,還是讓戚景通來守城好。
戚景通明顯的發現,這些百姓的出現,讓整個城頭的士氣,開始動搖了。
安慶城雖然分城內與城外,但是都是一片區域裡面生活的,城外的鄉村與城內的百姓有着千絲萬縷的關係。甚至有些都是骨肉之親,現在距離尚遠,還看不真切。如果離得近了,對士氣更是毀滅性的打擊。
城頭大多都是青壯,這些青壯本鄉本土的,對保護自己的家鄉士氣很高,但是要他們向自己的親人動手,恐怕沒有多少人下得了手。
“讓親軍代替青壯來打這一仗?”朱厚煌想到,隨即搖搖頭,知道不行,這樣城頭青壯就會將殺死親人的仇恨,轉移到親軍身上。
要守安慶城,就必須以親軍爲鋒刃,青壯爲刀身,如果兩者不和,想守住安慶城的可能性,就大大減少了。
朱厚煌想不出什麼妙計,問戚景通說道:“戚將軍,有什麼辦法?”
戚景通緩緩的說道:“辦法,不是沒有,只是不知道殿下是否捨得了。”
朱厚煌說道:“戚將軍請講。”
“守城最忌悶守。所以守軍當戰於城外,殿下將親軍收攏起來,不許上城,就是想用在這個時候。”戚景通說道:“臣請出戰,倚城一戰。”
戚景通沒有說出另一個原因,這兩千多人,固然是個個精銳,但也是雍國水陸兩軍的精華所在,甚至要比京營的營頭更勝一籌,朱厚煌將他們看成了眼睛珠子,按在手中,也未嘗沒有保存實力的想法?
“出城一戰,就能救下這些百姓嗎?”朱厚煌問道。
“不能。”戚景通冰冷的說道。“但是可以讓城上的人知道,我等已經盡力了。”
真是冷酷的答案。原來出擊真正的原因,不過是爲了打亂敵人的進攻勢頭,讓他們失去對百姓的控制,到時候無數百姓在戰場上亂竄,估計活下來的沒有幾個。出城而戰的士卒也未必能活下來多少。而這一切。不過是爲了讓城頭的青壯爲之所用。
所謂兵家利害,慈不掌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