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寅的決斷,讓朱厚煌有些詫異。即便到了船上,還是沒有弄清楚,到底是怎麼一回事。
不過,有一個唐寅裝點門面,也是不錯的。
船到錢塘,朱厚煌很快都面對一個問題,因爲除非從陸地上走,否則就要換船,在運河之中行走的槽船,根本不能勝任海上的航程。必須換船。
這一件事情,並不需要朱厚煌去忙。不過有一件事情,朱厚煌想要着手準備。
“殿下,你想拜訪許家?”唐寅說道。
“正是,唐先生有何見教?”朱厚煌客氣的說道。
唐寅說道:“絕不可行。”
朱厚煌不由的皺起了眉頭,唐寅心中暗中一嘆:“一個愣頭青有什麼好輔佐的,不過食君之祿爲君分憂便是。”他嘆息一聲,說道:“許家是錢塘最大的海商,不過你覺得一個許家就有這麼大的面子嗎?許家老爺子幾十的經營將許經營成寧波最大的海商,但是這麼多銀子不是他一家能吃得嚇去,上到藩王,下到小吏,都從許家分利,這不奇怪,但是從來沒有一個人將這事情放在明面上的,殿下以親王之尊,前去許家,恐怕適得其反。”
“爲什麼?”朱厚煌有一些明白。
“尊卑有別。”唐寅只說四個字。
朱厚煌似懂非懂。但是吳行之卻恍然大悟。他低聲在朱厚煌的耳邊嘀咕道:“殿下,如果我們僅僅是在海商之中插一手的話,讓一個師爺過去,就行了,如果殿下您過去,許家恐怕要以爲殿下想吞下整個許家。不管說什麼,他們都打一萬個小心。”
朱厚煌不由恍然大悟,原來是這樣。
如果是現代,一個掌控某個行業的大佬,自然是地位極高,縱然政府高官,也要給幾分面子。但是這個時代,這個商界大佬,也不是在平頭百姓哪裡耍耍威風而已。受到一個藩王的禮遇,唐寅這樣窮到三餐不繼士大夫,坦然受之。而一個富甲天下的大商人,不卻不敢承受,唯恐有巧取豪奪之事。
在朱厚煌的眼中,這樣的社會結構分明是畸形的。
不過入鄉只能隨俗。
方白只好讓唐寅去拜訪一下許家。
許家並不僅僅是錢塘最大海商,而且是整個江南最大的海商,他不僅僅做明的,比如在寧波做坐商。凡是朝貢貿易之中的採購,都是由許家辦理的。也做暗的,很多海上的交易,也都是許家的事情。許家家業大多在寧波,因爲寧波是勘合貿易的地點之一。
不過許老爺子年紀大了。慢慢的不管事情,將事業交給了他幾個兒子,自己在錢塘居住。許老爺子一共有四個兒子,許鬆,許棟,許楠,許梓。
“唐伯虎拜見?”許老爺子皺起眉頭說道:“這個大名士怎麼會來拜見我家。”
許棟說道:“父親,還能是什麼問題?不就是來打秋風?”
“二哥,你說什麼話嗎?是唐伯虎啊?”許梓是許家最小的兒子,家裡希望他讀書入仕。希望能改換門庭,所以他許梓對唐伯虎特別的崇拜,不許自己哥哥褻瀆唐寅的名聲。
老爺子咳嗽兩聲,說道:“下面還有,是雍王府從事。”他頓了一頓,說道:“這個雍王是怎麼回事?”
關於朱厚煌的名聲,也只是在北地之中流傳,江南一代,還沒有多少傳聞。
許梓說道:“父親,不管怎麼說,唐先生在江南享有大名,既然來拜訪,我們不能拒之不見。”
“對,”許棟說道:“就按算是打秋風,我們也得給。”
許老爺子眉頭一皺,說道:“說什麼的。老二,老四,你們兩個去迎一迎唐先生,特別是老二,說話注意點。”
許棟說道:“父親,我知道。”
許家大宅之外,唐寅手持一柄摺扇,正在門房坐着。
許棟當先一步,恭恭敬敬的的行禮道:“在下許棟見過唐先生。“
“在下許梓見過唐先生。”兄弟兩個人一前一後的行禮。
唐寅微微點頭。就算是回禮了。
許棟立即在前面引路道:“家父有請唐先生。唐先生請。”
唐寅說道:“好。”
繞過兩道院牆,卻見許老爺子在正堂門外,拄着一根柺杖,說道:“老朽見過唐先生。”
唐寅回禮道:“不敢當老丈之禮。”
唐寅與許老爺子並排走進正堂,分賓主坐定,寒暄過後,唐寅說道:“老丈可知,我今日來,是想爲許家送一場大富貴。”
許老爺子眼皮一挑,暗道:“不好,”大富貴必然有大風險,許家是商賈之家,根本承擔不了大風險。他心中已經有了退意,但是心中絲毫不顯,說道:“卻不知道這富貴何來?”
唐寅說道:“老爺子可知道雍王封藩之事?”
許老爺子轉過頭看自己兩個兒子,卻見兩個兒子都暗暗搖頭,回過頭來,說道:“老朽孤陋寡聞,卻不知道雍王封到何處了?”
“大琉球。”唐寅說道。
“什麼,怎麼會在荒島之上?”說話的卻不是許老爺子,而是許棟。許棟眼睛炯炯有神的看着唐寅。
“放肆。”許老爺子用力的用柺杖敲地,說道:“讓你說話了嗎?”
“哎,何必如此啊?正是福建之東那一座荒島,許賢侄可是知道?”唐寅淡淡的說道。
許棟偷眼看許老爺子一眼,看老爺子好像並沒有多生氣,這才說道:“這次荒島,我是知道了。只是那個島嶼地方不小,但只有一些野人部落,雖然也有一些流落海外的國人,但是比起內地來不說,簡直是天壤之別。這雍王得罪天子了,怎麼封到這裡。”
唐寅說道:“吾王有大志,得陛下允許,這一次封國是周制分封,雍國之政,吾王自斷之,如春秋之時。”唐寅說的時候,卻發現了許老爺子,與許棟對這些事情都不大感興趣,直接轉換話題,說道:“只是陛下思吾王封地一片荒蕪,所以特地給了通商特權。即大明船隻前往雍國不受海禁之限,只是這裡卻有名額的,殿下派我來這裡,就是看中了許家,只想知道許老爺子有沒有興趣。
許老爺子有沒有興趣,唐寅不知道,但是許棟一定有興趣是沒跑的了。
許棟當然有興趣了,要知道許老爺子不管事情之後,許家明面上的生意都是老大許鬆負責,而暗地裡的生意都是老二許棟負責,至於許楠與許梓,現在還沒有參與生意正在讀書,如果能考取功名的話,自然是許家供養做官去,如果考取不了功名就分到兩位兄長下面打下手。
不過許棟比起許鬆要有能力的多。
許家暗地裡的生意不過是銷贓,爲走私的供貨而已,但是許棟卻親自下場,糾結了一批亡命之徒,跑了幾趟日本,賺得錢不少於許家的家產了。不過許老爺子一心想穩守,不想弄出什麼大問題。唯恐許棟有失,所以今日讓許棟過來,就是想勸許棟收手,不要再出海了。
但是許棟卻不想,只是拗不過老父親,此刻正在爲難。聽唐寅這麼一說,真是天降喜訊啊。
只有一出海,到底去了哪裡,誰還能查清楚不成,只有有雍王的庇護,幾乎是能合法的走私了。這裡面的簡直有一條金子鋪出的大路,讓許棟如何不動心啊。他瞬間心動,不由的看向許老爺子,目光之中的意思卻是再明瞭不過了。
只是許老爺子卻不是那麼容易被打動的人。說道:“此時讓我許家思量一下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