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嘉兒害怕極了,彷彿已經嗅到了死亡的味道。
好像下一秒,她便不能再喘氣,不能再撫摸自己的腹部,更不能想方設法將這個孩子帶到這世上。
眼看着莫玢手裡那盞酒離自己越來越近,她簡直要被嚇破膽。
“不,我不要,我不要,你休想,你們休想。”姚嘉兒拼命的掙扎,瘋了一般的往後退。“不可能的,眼看着我的孩子就要出生了,不可能的,你們別想害他。皇后,虧得你是皇后,你怎麼可能這樣殘害你夫君的骨肉,你怎麼可以這樣歹毒……”
“你終於說出心裡話了。”陰凌月冷笑了一聲:“歹毒,這便是我在你心目中的樣子。”
“不錯!”看着逼近的莫玢,姚嘉兒已經退無可退:“你根本就是歹毒,你容不得陛下心裡有旁人,你更不會讓誰在你之前誕下皇嗣。可是你以爲這樣做,就能得到陛下的心嗎?陛下看清你的嘴臉,只會充滿厭惡,哪裡會喜歡,噁心都來不及……”
莫玢力氣特別大,一巴掌朝姚嘉兒的臉上呼過去。“姚貴人,你的廢話也未免太多了。奴婢勸您,還是乖乖的上路,別再作怪了。”
這一巴掌,打的姚嘉兒耳朵嗡嗡響,嘴角也滲出血來。
“給她喝便是。”陰凌月示意莫玢不要在她身上留下太多傷痕,以免旁人覺出什麼不妥。
一把鉗住了姚嘉兒的下頜,莫斌將一盞麻酒灌進了她的口中。
“不要,放開我,不要……表姐……饒了我……”姚嘉兒的力氣越來越小,從起初的奮力掙扎,吼叫,到後來的綿軟無力,搖搖欲墜,她只覺得渾身都不舒服。
莫玢一鬆手,她整個人就癱軟在地,毫無招架之力。“這蘇太醫的麻酒還真是管用呢。”
說話的同時,莫玢擡起腿就要往姚嘉兒肚子雙踹。
“幹什麼!”陰凌月冷蔑的阻止她:“想在這裡留下痕跡嗎?”
“奴婢冒失了。”莫玢連忙收斂些。
“趕緊送她出宮,按照陛下昨晚的路線把她帶到山林裡去。急着,她身邊的兩個丫頭,一個也不許活着。”陰凌月眉心裡透出了凜意:“永安宮裡也只准有一把聲音,誰若是不聽不服,腦袋搬家。”
“奴婢明白,請皇后娘娘放心。”莫玢眸子裡閃爍着充滿殺意的寒光。“事情準保乾淨利落。”
“等到了林子裡,你再狠狠的給她幾腳,也總算不辜負她這麼多年對本宮恩將仇報。”陰凌月看着姚嘉兒那高高挺着的肚子,心裡的恨意就翻江倒海。
“諾。”莫玢會心一笑。
“皇后娘娘。”門外是莫璃焦慮的聲音:“樑太妃來了,說有要緊的事情要面見皇后。”
“樑太妃這麼快就找上門了?”莫玢不由得緊張起來。“難不成姚貴人之前與她通氣了?”
陰凌月眼眸一緊,眉心裡透出了不悅之色:“不可能!這件事情本宮計劃的天衣無縫,樑太妃怎麼可能未卜先知。”
“那怎麼辦……”莫玢看着癱倒在地的姚嘉兒,皺眉道:“現在若是不將人送出宮去,只怕就來不及了,陛下很快就會回宮。到那個時候,事情就真的不好辦了。”
陰凌月垂下眼眸,半晌才淡淡道:“依計劃行事。本宮倒是要看看,樑太妃有什麼本事,敢於本宮爭高下。你趕緊去。”
說時遲那時快,莫玢緊忙走到後窗,召喚兩名身手利落的戍衛進來,迅速將姚嘉兒轉移出了廂房。
這時候,只聽見門外的莫璃,焦慮的勸道:“太妃,您有所不知,皇后娘娘身子不適,正在房中歇着。要不然還是請您先回宮吧,容後孃娘身子好轉,再去……”
“正因爲皇后身子不爽,本太妃纔要來探望。”樑璐媛的語氣十分堅決,絲毫沒有退避的意思。“前前後後也有將近兩月了,皇后的身子一直不好。未必不是成日裡操心太過的緣故,本太妃怎麼能不好好垂問一番。”
“太妃……”莫璃說到底也不敢硬攔在她面前。畢竟她終究是太妃,是皇帝的親姨母。“要不然,容奴婢通傳一聲吧?想來皇后娘娘現下正睡着……”
房中,陰凌月清晰的聽見兩人的對話,眉心微微蹙緊。
“小姐這……”莫玢小聲道:“要不奴婢去攔?”
陰凌月搖了搖頭,瞥了一眼牀榻。
莫玢隨即會意,將榻上疊好的被子弄亂,緊忙扶了皇后過去。
也是片刻之後,才聽見沒完重新有動靜。
樑璐媛皺了皺眉,語氣有些焦慮:“那你就趕緊通傳一聲吧。”
莫璃也不知道里面什麼情況,心懸在半空。緩緩的走到門邊:“皇后娘娘……樑太妃來看您了。”
這時候,陰凌月已經躺好了,虛了虛眼,朝莫玢點一點頭。
“諾。”莫玢步子輕快的走到門旁,輕輕道:“皇后娘娘醒了,請樑太妃裡面說話。”
因着門是從外面鎖上的,莫璃忙不迭的將門敞開。
樑璐媛不免奇怪:“青天白日的,皇后怎麼也將門
鎖的這麼嚴?”
莫璃心想,你管得着嗎?這裡是永樂宮,又不是你的樂成殿。但是嘴上還是很客氣的說:“太妃您有所不知。上回遇刺的事情讓皇后娘娘受了驚,時至今日,娘娘還是會覺得心有餘悸。”
“嗯。”樑璐媛步入了內寢,見皇后側身依靠在軟墊上,不由得心中不爽。“瞧着樣子,皇后的身子還是沒有好利索。不是說舉薦的蘇太醫很有本事麼?怎麼區區外傷到現在都沒能醫治痊癒?要不要本太妃去太醫院爲皇后另擇一位太醫過來看看?”
“多謝太妃美意。”陰凌月慢慢的坐直身子:“臣妾的傷已經沒有什麼大礙。只不過心病難醫,致使臣妾日日都在驚惶之中。每每獨處,總覺得心裡不踏實。”
“哦?”樑璐媛納悶道:“皇后怎麼會有這樣的心病?上一回行刺的兇手,本太妃已經交給了陛下。聽聞那人最後死在了永巷裡,一個已經死了的人,何足畏懼。這段日子,陛下又時常陪伴在皇后身側,難道還不足以撫平皇后的不安嗎?”
這是她在暗示說自己糾纏陛下吧?
陰凌月並沒有急着反脣相譏,反而無奈的搖了搖頭。她的目光,從樑太妃身側眺望遠處,絲毫沒有認真去看對方的表情。
“也不知道是怎麼一回事。臣妾一閉上眼睛,就總是回憶起當日遇襲的情景。那一劍猝不及防就從背心向臣妾刺過來,冰涼的劍鋒刺入身子那種痛楚,臣妾依然記憶猶新。”
樑璐媛正要開口,就看見皇后猛然坐直了身子。
“太妃從來沒有試過這種滋味,想必不會知道有多難受。也幸虧這些日子,陛下一直相伴左右,呵護備至,才讓臣妾漸漸的好轉起來。說到底,若非陛下的關懷,臣妾也不可能走到今天。這後宮裡竟是吃人不吐骨頭角色,臣妾雖然在宮裡伺候了陛下多年,可終究還是無力招架。真是應了那句古話了……”
“什麼古話?”樑璐媛挑眉看着她。
“後宮女子的前程皆是系在陛下一人身上的。”陰凌月看着樑太妃,明眸含笑:“太妃乃是過來人,歷經兩朝,自然比臣妾更明白這個道理。”
“那是自然。”樑璐媛滿心的怒火就這麼被皇后點燃了。是啊,先帝在的時候,她就不是得寵的妃子。先帝走了,連陛下都不將她這個親姨母放在眼裡。“早起聽聞皇后去了一趟永樂宮,到底是怎麼一回事?”
“聽聞嘉兒身子不適,我過去瞧一瞧。”陰凌月不動聲色道:“她有孕在身,自然該被多多照拂。”
“是麼?”樑璐媛不以爲意的問:“那她現在可好些了嗎?稍後我也過去瞧一瞧,畢竟她是頭一次有孕,可千萬別有什麼閃失纔好。”
“有太妃這般關懷,她自然無礙。”陰凌月面不改色的說:“太妃這般關懷備至,想來嘉兒心裡也是暖的。怪不得孩子還未出世,她便是想要撫育在太妃身邊,原來太妃這樣心疼她,情同母女一般。”
這便是說出樑太妃的別有用心了。陰凌月目不轉睛的看着樑太妃風韻猶存的容顏,心頭髮緊。想利用這個皇嗣就把持後宮的權勢,她未免太異想天開了吧?
“本太妃待你莫非是不好嗎?”樑璐媛饒有興致的問:“怎的不見皇后覺出你我情同母女?”
“母女是要講緣分的。不光是母女要講緣分,能不能情投意合,互相扶持,也是要講緣分的。就好比這後宮之中,皆是陛下的妃嬪。可有些雖然有妃嬪之名,卻不得陛下的恩寵。註定要孤獨終老。而有一些,打從入宮的第一天開始,便足以讓陛下魂牽夢縈,事事關懷,這便是得來不易的緣分了。”陰凌月垂下頭,笑靨如花。
“是啊。”樑璐媛的笑容也不由得溫暖起來:“就好比說那位鄧貴人吧。打從她一入宮,本太妃便覺出她與陛下有緣。你瞧瞧,這短短的日子,不也是長在陛下心上了麼!倒是讓後宮不少妃嬪起來妒恨之意。也爲她自己招惹了不少麻煩。”
原本是說自己的話,卻硬被樑太妃安在了鄧氏身上。陰凌月很是惱火,卻並沒發作。“太妃說的是。鄧氏聰明溫婉,知所進退,陛下自然會對她好一些。”
“是。”樑璐媛幽然而笑:“就盼着鄧貴人也能早些有孕,給陛下誕下麟兒。如此後宮才熱鬧呢。”
“臣妾也盼着這一天趕緊來。”陰凌月舒展了脣瓣,笑得很溫和。
樑璐媛撫了撫手腕子上的玉鐲,起身道:“皇后的身子既然沒有大礙,那本太妃就去瞧一瞧姚貴人。”
莫玢的心不禁一顫。送姚貴人出宮的人這時候肯定還沒走遠。樑太妃就這麼過去,肯定會發現,萬一立刻着人去追,未必找不回來,一旦找回來了,事情可就嚴重了。
然而皇后並未有暗示,她也不敢妄動。
“太妃其實有沒有選錯呢?”陰凌月在樑太妃轉身的時候,頗有寒意的問了這麼一句。
“選錯?”樑璐媛不免回身一笑:“怎麼纔算是選對呢?”
“不是有句話麼,識時務者爲俊傑。”陰凌月垂眸,看着自己手腕上的玉鐲
:“這第一步一旦走錯了,往後的路就跟更不好走了。”
樑璐媛不以爲意的說:“走對了也好,走錯了也好,昔年不就是這麼走的麼?”
“其實上次刺客的事情,太妃幫了本宮一個大忙,本宮還未曾言謝。”陰凌月坐直了身子,沉眸看着她。
這時候,皇后自稱“本宮”而非“臣妾”,樑璐媛心裡明白,這是皇后有些繃不住了。
“本太妃也是無意間發現了刺客的行蹤,也算不上是故意幫襯皇后。不過既然皇后願意念及我這點好,那往後的日子,也就好過一些了。”
陰凌月就着莫玢的手,從榻上走了下來。“日子好過一些?莫非太妃這些年的日子並不好過麼?還是您覺得本宮虧待了您?”
“皇后怎麼會這樣想?”樑璐媛不動聲色的看着她。
“衣食供應無缺,從來本宮宮裡有什麼好東西,太妃宮裡也會有同樣的。未免奴才辦事不周到,本宮往太妃宮裡送的東西,都是身邊的近婢經辦,絕無疏漏。自然,太妃是不稀罕這些,在意的不過是與陛下的情分。可哪怕是陛下不想聽,本宮也沒少爲太妃說話啊。”陰凌月看着樑璐媛的眼睛,一步一步走到她面前:“何以這些年來,本宮所做的一切都沒能換來太妃一個好字?倒是旁人一入宮,太妃便有了如此的比較?”
“皇后的意思是埋怨本太妃對你不好,沒有感激你的佈施嗎?”
“本宮用不着太妃感激,只是希望太妃不要刁難本宮就足夠了。”陰凌月已經把話說明白了,也就不在意多說幾句。“有些事情是註定的,不是太妃您想怎樣就怎樣。旁的不敢說,對陛下的瞭解,本宮未必不如太妃。太過冒進,只怕得不償失。”
聽得出皇后的語氣已經很不好了。樑璐媛不緊不慢的說:“陛下昨晚連夜出宮,想必是有要緊的事情要做。所以皇后沒有知會後宮的妃嬪也不是什麼不得了的事情。本太妃只是納悶,皇后早起真的去了永安宮嗎?”
陰凌月像是被人迎頭猛潑一盆冷水,臉上的表情瞬間就凝固了。
“自己以爲滴水不漏,未必就真的能做到滴水不漏。你有你的手段,旁人也不是吃素的,對麼皇后?”樑璐媛看得出她眼底的驚惶,臉上的笑容反而更加明媚。“與其花時間想着怎麼去做這些傷天害理的事情,倒不如想想怎麼栓住陛下的心。一個才入宮不久的貴人,就能輕而易舉的從你身邊奪走恩寵,你一個伺候了陛下多年的皇后反而得使出一哭二鬧三上吊的本事才能勉強挽留……有意思嗎?”
“你胡說什麼!”陰凌月惱了,秋波似的眸子裡充滿了憤怒:“陛下的心裡怎麼會沒有本宮。你以爲陛下是那種薄情寡恩的人嗎?若非陛下念及舊情,怨懟你這般詆譭竇太后,今時今日,何以你只是個不招人待見的太妃?”
“哼。”樑璐媛嗤鼻,冷眸道:“我若是你,這時候就不會一味逞強,證據捏在旁人手裡,就該懂得如何低頭,如何服軟,否則只會死得更難看。”
“樑太妃這是在誣陷本宮麼?”陰凌月凝眸道:“陛下不在宮裡,本宮去探望姚貴人又如何不能了?何以她有什麼不適,就成了本宮的罪過了?何況當日,本宮一心求死,也是爲了不拖累陛下,陛下都沒有責怪,怎麼到了樑太妃這裡竟成了本宮的手段了?”
看着皇后略顯狼狽的樣子,樑璐媛只覺得好笑。“其實這些話,皇后自己心裡明白就好。如你所言,本太妃再宮裡有什麼地位,又有什麼資格來說你……”
她含着笑,凝眸看着皇后,那股勝利的得意從她眼底傾倒進了皇后的眼底。
憋得陰凌月胸口脹滿,雙眼通紅。
樑璐媛則不慌不忙的轉身,就着娟安的手溫和道:“走吧,咱們去瞧一瞧姚貴人。紙總歸是保不住火的。”
陰凌月氣得順手抓起了身邊的團墊扔在地上。
彼時,樑太妃已經邁出門去。
“小姐,這怎麼辦?”莫玢急的不行,身子禁不住輕微的顫抖。
“把人弄回來?”莫璃也是沒有別的辦法了。“好歹先讓樑太妃看一眼……”
“哼。”陰凌月深吸了一口氣,還是無法平復心裡的怨恨。“樑太妃敢來永樂宮叫囂,就必然是已經有了萬全之策。還用得着你們動手嗎?”
“這怎麼可能?”莫玢說什麼都不相信。“陛下昨晚離宮,後宮的妃嬪都不可能知道。何況是一向深居簡出的樑太妃,她又怎麼可能知道的這樣清楚,這其中一定有詐。還是……還是咱們永樂宮也除了細作?”
“想就這樣鬥垮本宮,未免太過天真!”陰凌月攥緊了拳頭,堅硬的指甲將掌心掐出好幾個血印子。“你們也都別慌神,自亂陣腳,既然人家有備而來,見招拆招就是。我倒是要看看,一個要權沒權,要財沒財的樑太妃,能在後宮掀起幾尺風浪!”
“諾。”莫璃和莫玢都沒有從驚慌中掙脫出來,心有慼慼的對視一眼。
到底樑太妃是怎麼知道這個計策的,姚貴人又是否已經被她救了下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