才用了些早膳,淨了淨手。鄧綏正想着要不要去一趟永樂宮,就看見鞏臺站在門外。“有事嗎?”
“啓稟貴人,馮美人來了。”鞏臺恭敬道:“還帶着楊宮人。”
“請到正殿品茶,我稍後就到。”鄧綏有些奇怪,她這麼早過來做什麼。
“諾。”鞏臺腳步輕快,行了禮轉身便退了出去。
妥冄細細想了想,輕聲開口:“楊宮人早年就伺候陛下,和王采女都是御婢出身。如今住在馮美人宮中伺候,陛下已經許久不曾臨幸。”
鄧綏點一點頭,就着妥冄的手起身:“馮美人也是難得過來一趟。”
兩人相視而笑,都知道彼此的心思。
“拜見貴人,貴人長樂未央。”
馮芷水與楊穎之齊齊行禮,面龐均帶着笑容。
“兩位姐姐無須多禮。”鄧綏寬座,方笑道:“請坐。”
楊穎之聽見鄧貴人喚她姐姐,不由一愣。這是她頭一回覲見貴人,不想這位貴人竟如此隨和,和永樂宮那一位截然不同。
“臣妾楊穎之,頭一回覲見貴人,請貴人再受臣妾大禮。”她恭敬的叩拜,額頭緊緊貼在伏地的手背上。顯然恭順的樣子。
“楊姐姐無須多禮。”鄧綏很是溫和的笑着:“難得兩位姐姐過來,就嚐嚐我這裡的糕點香茗吧。”
“是呀,你快起來吧。”馮芷水虛浮了楊氏一把:“許是頭一回見面的緣故,你可能還不知道。咱們這位鄧貴人,最是平易近人。禮數太多,反而顯得疏遠。”
“諾。”楊穎之連忙起身:“多謝貴人。”
馮芷水抿了口茶,眉心裡顯出了擔憂之色:“聽聞貴人前幾日長了疹子,現在可好些了嗎?”
“勞姐姐記掛,已經好多了。”鄧綏和馮芷水打過幾次交道,知道她最會察言觀色,笑容明澈許多。“許太醫醫術精良,幾劑藥下去,疹子也就退了。”
“那臣妾就放心了。”馮芷水笑着側首,從身後的侍婢手裡拿過一個錦盒:“日前貴人賞賜了臣妾不少禮品,臣妾感激,特意選了一塊玉,還望貴人喜歡。”
“姐姐怎麼如此客氣?”鄧綏遞了個眼色,妥冄便上前接過了錦盒。
“並不是客氣,而是臣妾的一番心意。”馮芷水靦腆一笑:“只是並非什麼貴重之物,還望貴人您不要嫌棄。”
錦盒遞到鄧綏手中,她緩緩打開。裡面是一塊玲瓏剔透的紫玉,水滴狀,光澤溫潤。“好精緻的一塊玉。”
馮芷水見她高興,不由一笑:“這玉若是製成墜子,佩戴貴人身上,也總算不辜負了。”
“那就多謝姐姐美意。”鄧綏喜悅的收了下來。
楊穎之便也拿出一物:“臣妾卑微,身無長物。就親手做了個香囊,裡面是臣妾精挑細選的十幾種花瓣,和一些味道獨特的花材,希望貴人能喜歡。”
妥冄接過香囊的時候,不由得驚訝。
香囊上不曾用金絲銀線,用料也是極爲普通的緞子,可所繡的花朵卻獨特的像是要從緞子上跳出來。那麼栩栩如生。
“貴人,請看。”
鄧綏也是一眼就瞧出了那繡技的獨特之處,不由嘖嘖:“楊姐姐的針法當真是獨特精妙,所用的絲線顏色也格外與衆不同。深淺交疊,相得益彰,當真是好看。”
再一聞那獨
特的香氣,鄧綏不由得喜歡上了這個香囊:“香材搭配的也這樣好,楊姐姐當真是蕙質蘭心。”
她這麼一誇,楊穎之頓時紅了臉:“哪裡就有這麼好了,只是貴人您不嫌棄罷了。”
“誒,穎之你的手藝精湛,又何必妄自菲薄。”馮芷水笑着說:“這漢宮裡的繡娘加起來,也不敵你一個。貴人可能還不知道吧,這香囊所用的絲線都是穎之自己染就的。所以顏色要比外頭進貢來的那些豐富得多。”
“是呢。”鄧綏笑着說:“這些絲線的顏色果然豐富,看着就賞心悅目。”
“貴人和美人再若這麼誇下去,那臣妾當真要羞愧的無地自容了。”楊穎之紅着臉低下頭:“只是一點討巧的手藝罷了,哪裡能登得上大雅之堂呢!”
正說着話,殿外的奴才躬身進來:“啓稟美人,時辰到了。”
“哦,是呀。”馮芷水連忙致歉:“鄧貴人恕罪,臣妾的奴才冒失了。只因這時候應當去永樂宮拜見陰貴人了。”
她故意這麼說,就是想看看鄧貴人會不會生氣。
畢竟同在貴人的位分上,一個再怎麼平易近人,也不及另一個高傲顯貴。
“正好。”鄧綏寬和道:“這兩日身體不適,也不曾去永樂宮。既然二位姐姐要去問安,那我便與你們同去。”
“也好。”馮芷水溫和的點頭。“春光明媚,正好出去走走。總是養在屋子裡也難免虛弱。”
三個人先後步出正殿,馮芷水親暱而有不顯殷勤的伴在鄧貴人身側。“這宮裡最早見到貴人的便是臣妾了,許是投緣呢。”
“我也很愛和馮姐姐說話,若得空,姐姐不妨常來走動。”鄧綏溫婉的樣子煞是好看。縱然不施粉黛,也是這宮裡數一數二的美人。
馮芷水看見她瑰麗之色,不由羨慕:“能時常陪貴人說話,是臣妾的福氣呢。貴人美豔動人,彷彿畫中走出的仙子。臣妾若是能沾一沾貴人的仙氣,說不定也能好看些。”
楊穎之附和着笑了兩聲,心中卻只覺得沒趣。馮美人的心思,何至於此啊。
看見鄧綏進來的那個瞬間,陰凌玥的心口便有些蹙悶。又見馮芷水與楊宮人簇擁在冊,更加的不痛快些。
“今日倒是巧,三位怎麼一起過來了。”
“拜見陰貴人。”馮芷水如常的行禮問安,並沒有半點慌張之色。“臣妾早起領着楊宮人前來請安,途徑嘉德宮便進去問候了一聲。不想鄧貴人的身子已經好利索,故而一道過來。”
“原來如此。”陰凌玥昨晚上沒有睡好,眼底薄薄的烏青沒被脂粉遮住。於是笑起來的時候,不由得透出疲倦之態:“短短几日,鄧貴人的身子就好利索了,足可見底子強健,太醫也盡心。”
姚嘉兒輕巧一笑:“怪不得陛下昨晚上去陪了鄧貴人。原是身子好利索了。”
她不說這句話也就算了,陰凌玥聽着怎麼就這麼彆扭呢。“陛下自然是在意鄧貴人的。”
“表姐說的是。”姚嘉兒抿了抿嫣紅的脣瓣,似笑非笑的說:“只是妃嬪第一次承寵的次日,不是都要歇在自己宮裡麼?鄧貴人卻精神極好,還能出來走動走動。”
這話聽得別人都臊得慌,也不知道姚美人怎麼能說出口。
殿上的妃嬪均有些不自在,心裡也都在好奇這鄧貴人會怎麼反脣相譏。
“陛下仁厚,待宮中諸位姐妹一樣的好。臣妾病中,受陛下垂憐心中感激,卻也因爲不能好好侍奉陛下而倍覺自責。”鄧綏心想,你們既然這麼想知道,我說出來又何妨。
言外之意,問的人都不要臉了,她又爲什麼要覺得不好意思呢。
“哼。”姚嘉兒這下心裡纔算踏實:“那就等貴人身子好些了,好好伺候便是。”
陰凌玥也鬆了口氣,心想或許真的如莫璃所言,陛下對鄧綏不過是面子上的好罷了。“幾位坐吧,既然是姐妹間敘話,就別這麼見外。本貴人正有一事,要問過鄧貴人的意思。”
鄧綏謙和垂首:“但請貴人吩咐。”
“下月便是端午,難得宮裡能熱鬧一回。往年都是本貴人操持各項禮儀,宴席安排以及婢子獻舞等等事宜。今年同樣是過端午,但宮裡新添了兩位姐妹。爲能顯出後宮和睦,上下齊心,不如鄧貴人也幫着本貴人一同操持盛宴,如何呢?”
“諾。”鄧綏柔順的點頭,並沒有其別的話說。
陰凌玥不由得想起探子的回話,說御花園中,無論周氏怎麼羞辱她,她都沉得住氣……
“歌舞安排倒是其次,畢竟歌舞婢們日日都在苦練技藝,無一日懈怠偷懶,總算是好籌辦的。宴席的擺設自有輕車熟路的奴才們領頭去做,倒也沒有什麼難的。唯獨是這佳餚……年年都是差不多的樣式,宴請王孫貴胄只怕乏味,又易失禮,真是叫本貴人犯難。”
鄧綏聽明白了這話的意思,心下也有了計較:“若是貴人不嫌棄臣妾愚笨,臣妾自當爲貴人分憂。”
“那可就太好了。”陰凌玥眉心一動:“有鄧貴人分憂,那本貴人就安心多了。只是還有二十多天就到端午了,還得請鄧貴人多多盡心。”
“諾。”鄧綏恭敬的低下眉目。心想若只是準備膳食宴賓,倒也不是難事。就怕這裡面會出別的紕漏。
“這位是尚食局的劉司膳,她會協助你準備一些陛下喜愛的佳餚,已經各位王爺鐘意的菜色。至於美酒方面,你不必擔心,宮裡存了不少。”
“多謝貴人提點。”鄧綏話不多,句句也都在顯示着前輩與溫和。
陰凌玥看她的一言一行,根本挑不出什麼毛病。也難怪就來周雲姬那樣有心思的人出手,都沒能激怒她。還真是個不容易對付的角色。
“如此甚好。”她從容一笑,瑰姿豔逸。姣好的面容透着靈動與嫵媚,也總算不遜色於鄧綏。“那便都散了吧。”
妃嬪們先後起身跪安,慢慢的退出了正殿。
唯獨馮芷水坐着沒動彈。
“馮美人這是有什麼話說嗎?”陰凌玥待到人都出去,才疑惑的問了一句。
“提及端午節的事情,臣妾想起自己打繩結的手藝還算不錯,想着要不要做幾個香囊分發給宮中姐妹,盡一點心意。”馮芷水輕巧的笑着。
“也好吧,你看着辦。”陰凌玥就着莫玢的手,慵懶的起身:“不知道怎麼回事,這幾日總是怏怏的貪睡,本貴人乏力,回頭再與你說話吧。”
“諾。”馮芷水看着她略顯綿軟的舉止,不由得皺眉,這陰貴人一向盛氣凌人,怎的鄧貴人一入宮,就時常顯出疲軟之態?這是故意要做給皇帝看嗎?
可那鄧貴人,只怕也是再溫和不過的性子了,真的就能如陰氏所願的得到陛下垂愛?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