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微微亮, 黛玉便咳嗽的醒了。見二人皆在牀邊守着,便開口道:“你們……”卻是剛開口卻又咳了起來。
紫鵑、念樓趕忙上前扶起,紫鵑坐着讓黛玉靠在自己肩上, 一面輕輕爲其順氣一面道:“有什麼話呆會再說便是, 何苦急的這滿頭大汗的。”
念樓早已取了帕子輕輕的將黛玉面上的汗水拭去。
好容易止了咳, 黛玉強掙扎着坐起, 微微喘息道:“寶玉可好了?”
紫鵑和念樓不由對視着交換了個眼神, 紫鵑忙笑道:“你瞧天色剛亮了些,雞才叫了三遍。還沒去那邊問消息呢。”一面說着一面輕輕擁着黛玉,緩緩道, “天色還早,你再睡會兒便是。等他們都起來了, 我再去瞧瞧。你這樣焦心憂慮着, 倘若再病重了, 莫說明兒他好了瞧着傷感,便是我們……”話未說完, 竟是紅着眼圈再說不下去了。
黛玉輕輕搖頭,道:“我知你們素日待我是極好的。只是——”頓了頓,強笑道,“你們且放心罷 ,這身子我自己還不知道麼?春日一來就會這樣, 又不是一日兩日了, 過陣子就好了的。”
紫鵑瞧黛玉神色, 心知她是怕自己過於擔憂因此說來寬慰自己的。不由心中又是憐憫又是心酸。
而念樓瞧着黛玉神色, 便有意岔了話題, 在旁笑道:“既如此,那可是真正的好!一會我讓人現煎的藥, 送來你就要吃哦!別再跟以前似的,不等涼了再不肯吃的。”
黛玉、紫鵑聽聞念樓這樣孩子氣的說話,不由皆是啞然失笑。
笑罷,黛玉嘆道:“什麼大不了,就值當又煎藥,你們也不嫌麻煩!”
紫鵑、念樓聽了都假裝沒聽到。於是,三人又閒話幾句。不一會兒,便有小丫頭送來剛剛煎出的藥,在念樓的威逼利誘下,黛玉只好讓紫鵑喂着吃了大半碗,之後便是再也吃不下了。
此時天已大亮,黛玉卻重又提起遣人怡紅院瞧瞧之事。於是,念樓便換了衣裳辭了她二人,自去探詢消息去了。
卻是半途中,遙遙瞧見鴛鴦走了過來,便停了腳步笑道:“姐姐這是從哪來到哪兒去?”
鴛鴦將是念樓,也停了道:“你今兒倒早呵。”又道,“這不剛從寶玉那出來呢。正要回去呢。”
念樓含笑點頭,道:“可巧我正要去那裡呢。寶玉可好些了?”
鴛鴦微微嘆了口氣,道:“比昨兒是好些了,剛剛醒了一陣,喂他吃了些軟食。這會兒剛睡下罷!”
話雖如此說,念樓卻見鴛鴦滿面愁容,明顯的疲憊不堪,不由問道:“既好些了,爲何你還這般緊皺眉頭?”
長長的嘆了口氣,鴛鴦道:“昨兒你們姑娘剛走,不知爲何那位就忽然醒了。卻是一個人都不認得,只知滿口胡言亂語直嚷嚷着‘要玉,要玉’的。”
霎時,念樓便明白髮生什麼事了。原來,自那塊寶玉除夕被寶玉摔的丟了以後,竟似似人間蒸發一般,再也尋找不着任何蹤跡。此事卻是一直沒敢告訴賈母的,找了那塊之前的仿造的玉,只回說找到了。寶玉昨日病中不嚷嚷還好,一嚷嚷賈母自是知道這隱瞞的事了。依賈母素日脾性,還不鬧個天翻地覆?
果不其然,鴛鴦面容悲苦道:“昨兒老祖宗一氣之下竟昏了過去。還在大夫當時也在跟前,立時瞧瞧並無大礙,只是一時刺激氣血供應不足這才暈倒,歇息一陣再用些藥調養便好了。”
念樓忙道:“既如此,這一大早你爲何在這裡,卻沒在老祖宗跟前伺候着。”
紫鵑道:“唉,你不知,今兒一早老祖宗就醒了,剛醒來就非要過來瞧寶玉。我想着早上寒氣重,因此好歹才勸了讓她在屋裡等着,我過來瞧 。”
念樓點頭道:“原來如此。”
鴛鴦點頭,忽然又傷感的嘆道:“剛剛我過去,可巧姨太太聽說寶玉病了,今兒一早也就過來瞧。眼瞧着寶玉誰也不認得,姨太太心疼的也是不住的落淚。竟是太太在旁邊,還反過來勸她呢。”
念樓微微側頭瞧她神色,知她說這番話並無他意只是一時感慨罷了。心內不由嗤笑自己,如今竟是處處懷疑別人居心呢。
正要開口說話,卻是瞧見玉釧步履匆匆的走來,鴛鴦瞧見忙喚了她停步,問道:“這樣急匆匆的是到哪裡去?”
卻見玉釧停了站着,笑道:“剛剛老爺派人來,回說是府上世交的金陵甄府的公子名喚寶玉的,因進京趕考過來拜訪老祖宗和太太呢。”
念樓心念一動,甄寶玉?竟是他過來了……未及細思,就聽鴛鴦笑道:“原來是故人來訪,不過也不用你這樣急匆匆的罷!”
玉釧瞪了鴛鴦一眼道:“你是不知才這樣說!這位公子過來,可不單單是過來拜訪世交的。聽說好像是跟丟的那塊玉有關,還有什麼道人帶來的話。不過也真真是奇了!昨兒二爺剛病了,今兒甄家公子過來竟提到了此事,說是聽那道人說的,你說可是奇怪的緊?!”
又向鴛鴦道,“你如何在這裡,你還是快些回去罷。聽剛來回的人說甄公子正要去老祖宗請安的,想必這會子已是到了呢。”剛說了這些,玉釧又急急道,“哎呀,不和你們說了,我得快去請了太太過去老祖宗那裡呢!”一面說着,腳下卻早已匆匆的朝怡紅院去了。
鴛鴦聽玉釧這樣一說,也是急急的跟念樓告辭了回去。
只餘念樓一人立在當地,出神良久。
待回過神來,擡頭眯了眯眼睛,只覺風聲颯颯,陽光微微。
輕笑着搖了搖頭,轉身便回了瀟湘館——既已知寶玉情形,何必再徒跑一趟?!
進了屋,如此這般將從鴛鴦那聽到的情況告訴了黛玉,想了想,卻是獨獨將甄寶玉來訪這一節給隱了去。
黛玉聽了,方纔放下了心來。
紫鵑瞧見黛玉面色微微好轉,命人奉上剛剛煲好的湯,好歹哄了黛玉吃了半碗。又道:“如今也知道那邊的情況了,也不用太過擔憂了。還是好生歇着,將身子調養好了方是正經。”
黛玉面上一紅,嗔怒道:“哪個擔憂了?”一面說着,一面拉了杯子掩面假意睡去了。
卻說剛哄了黛玉用了飯,便有賈母和鳳姐的人送了一堆的藥物、補品。卻獨獨沒有親近的人親自過來探視。
送走了來的那些丫頭們,念樓瞧見那一桌子的東西,不免又是傷感心酸一番。紫鵑見她這樣,拉了她出去軟聲勸慰道:“你也該知道,如今寶玉也病着。怎麼能顧的上呢!能記得送來東西便是極好的了。”
說起寶玉,念樓忽然想起甄寶玉,便將對黛玉隱去的那一節告訴了紫鵑。
紫鵑聽了,道:“既如此,那麼想必是受那道士所託來送那塊丟失的玉的了?”,微微低頭思索一番,又道,“之前恍惚聽說寶玉跟那什麼道士和尚彷彿有着什麼瓜葛干係來着,這次那甄公子送回的玉若果真是丟的那塊,想必寶玉的病也會好了的罷!阿彌陀佛!”
念樓想着看的《紅樓夢》裡的情節,不由笑道:“必是的了。那空空道人和癩頭和尚可是賈寶玉的貴人呢。”忽然驚覺失口,不由趕緊問話岔開話題,道,“聽說甄家公子長相是和寶玉一模一樣的,不知是真是假?”
紫鵑卻是沉浸在自己的思維裡,沒有注意念樓說話,卻聽到這句問話,不由笑道:“你是從哪裡聽到的混話?這人能長相一模一樣麼?——”說着忽然想起這五兒不就和晴雯一模一樣彷彿一個模子刻出來的麼,還有黛玉,不也和晴雯極有些相似之處?一面這樣想着,一面便改口笑道,“不過若果真一模一樣的話,就不單單名字相同了,如此可就真真是奇事了!”
不過,大千世界無奇不有。念樓略有些不以爲然的想道,自己既能深陷夢裡或者莫名穿越這紅樓夢裡,那麼甄寶玉同賈寶玉長相雷同,又有何不可。何況依書裡所寫,二人非但長相相同,便是對待那些清淨的閨中女兒的態度亦是極相似呢。
不過轉念一想,雖書裡是如此寫,但既然如今我這個本不是書中人的人都能在這裡思維存活,那難保一切都和書中有了出入。
那甄寶玉到底何許人也,尚待證實呢。
卻說念樓所思所想確實有幾分真實。
譬如那甄寶玉果真是同賈寶玉這般長的是“面若秋月,色若春花”,這樣一個翩翩濁世佳公子,真真是活脫脫一個寶玉再生版。連賈母、王夫人等見了都不禁連連稱讚“一樣”呢。
只是有一點,便是那甄寶玉不同於賈寶玉的。
卻是賈寶玉是極厭惡那些熱衷功名的人是“沽名釣譽之徒”、“國賊祿鬼之流”的,認爲那些人是濁臭逼人。
而甄寶玉此次進京卻是爲着趕考而來,其雖不喜讀書,卻也不如寶玉那般厭惡。脾性亦有些乖張之處,卻是比賈寶玉不知循規蹈矩到哪裡去!
因此這賈政見着甄寶玉,看他行爲舉止端正大方,不由是十分歡喜,恨不得這是自己的兒子纔好!這才忙將其向賈母、王夫人引見。
而賈母、王夫人見了甄家寶玉,亦是歡喜非常,更兼他是送玉而來,少不得將其奉爲重中之重的賓客。
甄寶玉將此來的緣由含笑說了,便提出要去拜訪寶玉。賈母、王夫人等聽了,自是求之不得。只因着如今寶玉纏綿病榻,不便起身會面,賈母、王夫人便忙命人去傳話,命園子裡的小姐姑娘大小丫鬟無事莫要在園子裡閒逛。
然後便由賈母、王夫人陪同着,來到了怡紅院會面寶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