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將軍是個女嬌娥》
Further/文
弧令第一次見到程息,是想打劫的。
他們渴了近三天,與殺手前後奔馳,拼了命地逃亡,本以爲鐵定栽在他們手裡,卻沒想到老天開眼,給他們送來了駝隊。
大漠裡摸爬滾打過來的人,只需一把彎刀,就能將一支十幾人的駝隊一網打盡——把酒肉和女人,都變成他們的。
普珠眯着眼看着那駝隊,咂了咂嘴,對弧令說道:“少主,就四人,不用您動手,屬下就能把他們拿下。”
弧令按住他:“別輕舉妄動,只四人就敢橫跨涼州大漠,定不是一般人。”
大漠夕陽滾燙,將天際染成血紅,程息一身紅衾,帶着雪白的幕籬,一搖一晃地騎在駱駝上。大漠早來的夜風吹起她的白紗,露出半張清冷的臉,眸似寒秋,鼻若小山,薄脣微涼,連右眼的淚痣都明豔的無與倫比。她擡了擡波瀾不驚的眼,攏下了揚起的輕紗。
弧令隱在沙丘下,鬆開了緊握彎刀的手。
“少主,兩個女人,兩個男人,對付得了。”
“不可。”
“爲何?”普珠語氣有些急切。
“他們是醫者。”
普珠的眼神已有些發黑,他努力地辨認他們所攜帶的行李,確是一個個藥箱。
他爲難:“少主,江湖是有規矩不可殺醫者,可我們只要他們的水和食物便可了啊!”
“我們劫了他們的水和食物,你讓他們剩下的行程如何是好?從這兒到豐城,最快也得三日……不可。”
“少主……”普珠疑惑,弧令做事果決狠厲,殺人如斬麻,絕不像如今這般瞻前顧後。
“少主!少主!他們追上來了!”阿莫耶急匆匆從後頭跑來,栽了一個跟頭滾到弧令面前。
弧令將他拉起:“莫慌。”他望了一眼那支只有四人的駝隊,蹙了蹙眉,“去,讓他們改道。”
“改道?”
大漠地形氣候風雲變幻,走熟悉的道還成,若要突然改道,怕是會迷路。何況……他們這般直接上去,想是會被當成沙匪。
“少主,不如讓他們替我們引開呼衍家的人,等我們回了月氏,他們也奈不了我們何!”
弧令不言,只看着那駱駝上的姑娘,忽然衝了出去。
程息他們已經走了五日了,水糧也快用盡,若不能儘早到達下一個綠洲,怕是要渴死在這沙漠裡。
她是第一次跟隨師父來涼州,本以爲自己從小修習武藝,耐力亦是強於他人,定不會在大漠裡出什麼茬子,可沒想到這幾日越來越疲乏,連坐都要坐不住了。
大漠風沙滾滾,吹起她的幕籬,她只能擡起眼皮,幾乎看不清面前的路。她抓着繮繩,只盼望自己能再撐會兒。
“息兒!”有人喊她。
誰?程息還未來得及反應,只見一個黑影衝向她。她連滾帶爬地摔下駱駝,幕籬散落,長髮凌亂,堪堪露出一雙清冷的眼眸。她抽出腰際長鞭,望着對面站着的人,毫不猶豫地衝了過去。
還未及鞭子攻擊的範圍,程息雙膝已軟,整個人向沙丘撲去。
弧令一把將她撈住,牢牢地抱在懷裡,順勢滾下了沙丘。他護着她的腦袋,生怕傷到她半分。
“息兒——”有人在喊她,可她卻只能依稀聽見,而後便是沉沉的黑暗與寂靜。
程息再醒來時,洞外的天已全黑,洞內跳動着篝火,一個男人坐在旁邊拿着一把小刀削着木頭,左眼帶着個森然的白骨面具。
程息佯裝繼續睡着,悄悄地去摸索自己的鞭子。
“別找了,在我這兒。”那男人丟給她。
程息窘然,揉着腦袋起身,看見身上蓋着一件毛裘,又看那人一眼,衣着略顯單薄。
她拿着衣服走過去,遞上:“還你。”
弧令一把接過,就着火光仔細地看了看她的臉,輕笑了一聲。
“笑什麼?”程息抹了把臉,並沒有什麼髒東西。
“笑你好看。吃吧。”弧令遞上兔肉。
程息看了看兔肉又看了看他,打算拒絕。
“你好幾天沒吃東西了吧?拿着吧,我若要害你也不至於等你醒了。這是水,剛打的,喝吧。”弧令又丟給她。
程息手裡接了滿滿當當的物件兒,也不好推辭,就拿着縮到自己的小角落去吃了。
弧令看她乖巧的樣子,又笑了。
“你還笑?”程息有些羞惱。
“你叫什麼名字?爲什麼來大漠?”
“這本該我問你吧?我們師門好好地趕着路,你爲何突然衝出來?”程息上下打量他,又定睛瞧了瞧他的面具,不確定道,“你是……沙匪?”
弧令笑道:“像嗎?可能現在是挺像的吧。”
程息看他用小刀割肉,刀刃朝向他自己,恍然大悟:“你是月氏人?”
弧令瞥眼:“還挺聰明。”
“你還沒回答我問題。”
“我叫弧令。”
“狐狸?”這回換程息笑話他了,“這在我們姜國可不是什麼好詞。”
“該你了,你叫什麼?”
“程息。”
“真名?”
“信不信由你。”
弧令搗了搗火堆,又道:“你們是醫者,來涼州大漠是要去豐城吧?”
“是,你呢?”
“我?說出來你信嗎?”
“你先說說看。”
“被人追殺,逃的。”
“看着也像。”程息又笑他,“累累如喪家之犬。”
“嘴皮子倒厲害。”
“你漢話爲何如此之好?”
“學的。”
“你是月氏貴族?平民討生活都不容易,斷不可能學漢話。”
“平民也不可能被追殺的那麼慘啊。”
“難不成皇室不太平?”程息只是玩笑話,並未想太多。
弧令眸色一暗,不回答。
程息瞧了他一眼,方知自己問得太多,消了聲。
“我說了那麼多,換你了。”
“水雲閣,義診。”
弧令聽到,眯了眯眼:“行醫者,功夫倒是不錯。”
“誰說的醫者不可習武?”
“我誇你呢,爲何反問我?”弧令示意她將水壺遞過來。
程息這纔想起自己一口沒喝,忙打開灌了幾口遞給他。
弧令笑着,也不避諱,直接喝了起來。
反倒是程息有些不好意思,低下了頭,不去看他。
“你們姜國的女子就是彆扭,同飲一壺水都能害羞成這樣。”
程息知他調侃,不去理他,拿着兔肉啃起來。
二人同處一處,相互無言,卻在心裡默默唸叨:此人,不簡單。
這是他們對彼此的第一印象。
如此一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