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言?”楚慈語氣中帶着一分詫異,“他也派人跟着你?”
“嗯,自打白師父成婚後,我便覺得跟着我的人多了,多試了幾次,卻發現那是穆將軍的人。我聽說穆將軍早便有了心上人,沒理由在這時候旁生枝節。又一想穆將軍收了白師父爲義子,莫不是……”
楚月澤又是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樣,楚慈擡眼看着空中烈日幽幽一笑,“看來,真該去他們府上道聲謝才行。”
“姐。”楚月澤眸光微閃,“姐夫,不,五殿下將西易送給了我。”
說了這般多,終是從楚慈面容之上看到了一絲真的驚訝。對上楚慈不解目光,楚月澤接着說道:“今日一早送來的,說是我身邊沒個功夫好的不行。西易與我說,顧姐夫那邊也派了人過去,讓小蕊不必擔心。”
說到底,也不過是清楚了穆誠與東明修的意圖,不甘落後罷了。楚月澤不免在想,那幾人對楚慈,也真會投其所好。從他和孫芯蕊下手,讓楚慈半分都拒絕不得。
楚月澤說了這般多,楚慈卻是那一瞬間的詫異之後便一臉平靜毫無情緒。過了許久,楚月澤終是問道:“姐,我說如果,如果皇上回不來了,你會如何做?”
“如何做?”楚慈失笑,“你想我如何做?”
“我……”楚月澤腦中閃過宋文傾那痛哭模樣,猶豫半響,終是說道:“這麼多年,姐與五殿下是真情還是利用,我都說不上深知。雖不清楚姐與五殿下到底是怎樣的感情,我卻也知道,姐對五殿下是最包容的。我不太懂姐的感情,可我卻知道,對一個人無限的包容,便是最深的愛。我也不知道這會兒說這話會不會太遲?我只想告訴姐,那次姐被五殿下抱回鋪子之後,哭得像個無助的孩子。他坐在牀邊,就那麼握着姐的手,眼淚唰唰的掉,雙眼紅得跟見血一般。我都沒想過五殿下會那麼哭,他哭的讓我都不敢去問姐到底是怎麼了?”
楚月澤說了許多,多到楚慈聽得心裡頭緊緊的揪着。她忍不住的去想,宋文傾抱着她回了鋪子,到底是怎樣的心情?是內疚還是自責?內疚當初將她扯進這些糾紛,造成不可挽回的局面?還是自責一時疏忽,讓她受人凌辱?
“姐?姐?”楚月澤見楚慈神情有些恍惚,擔憂的喊了兩聲,“我,我不該與你說這些的。我只是覺得,白師父如今已經成婚,王爺雖是不錯,可姐當初的目光卻始終跟着五殿下的……”
“你不恨他了?”打斷楚月澤的話,楚慈問道:“當初你提劍衝進他府上要殺他,如今卻還希望我能與他同舟共濟?”
“我……”楚月澤欲言又止。
“小澤,自打你真當我是姐姐之後,你就騙不了我。”楚慈緩緩勾了脣,“你是想讓我再給他機會?還是讓我把他推向刀刃?”
楚慈之問,楚月澤心虛的垂了眼,看着鞋尖不敢接話。
“小蕊出事之後,你比誰都恨他吧?恨他所謂的計劃周全,卻害得小蕊受了苦。恨他所謂愛我,卻一次又一次的讓我身險危機。”見楚月澤不由自主的退後一步,楚慈眯眼上前,壓低了聲音問道:“你是否以爲,與我說他的這些事,就能讓我回心轉意?你其實,不是要我的回心轉意吧?你要的是他舉棋不定,將來得個弒君之罪。”
“我…”猛的擡頭,見楚慈似笑非笑的模樣,楚月澤覺得心中有些發毛。“我,我不知道姐在說什麼。”
“不知道?”微眯了眼,楚慈說道:“沒關係,我也不知道自已在說什麼。”見楚月澤面色越發怪異,楚慈輕聲一笑,“別緊張,我逗你的。不管怎麼說,你曾經也喊他姐夫,你與他之間,怎麼着都有一份剪不斷的親情在,我又與他在合作,你自然是不會讓他去送死的。”
“啊,是!是!”楚月澤忙點頭接話。
又是說了幾句無關緊要的,楚慈便離了楚家。將楚慈送上了馬車,瞧着馬車行遠了,楚月澤這才鬆了口氣,擡袖抹了把額頭密佈的汗。
行軍幾載,本是練就的喜怒不形於色,可面對楚慈那似笑非笑的模樣時,他卻是難以做到面色不變。
看向頭頂擋了烈日的樹枝,楚月澤眉宇之中透着難掩的擔憂。“姐,我也是爲你好啊。他,真的不配……”
“去郡王府。”蟬鳴之中,楚慈忽而說道:“許久未見白小姐,也當去瞧瞧纔是。”
駕車的死士一聽,馬鞭一甩,馬兒便是改了方向,朝郡王府而去。
“換衣裳。”淡漠的說了一句,楚慈便自個兒動手脫了外衣。
玄華忙拿出一身宮裝伺候楚慈穿上,梳頭之時,聞楚慈說道:“那夜,我與皇上說過,待事平靜,想與白誠過那閒雲野鶴的自在日子。”
“啊?”饒是玄華沉穩,卻也被這話給驚着了,“皇上同意了?”
側眼,看着一臉詫異的玄華,楚慈勾脣說道:“準了。”在玄華難以置信的目光下,楚慈幽幽問道:“到了郡王府,你可知曉當如何說了?”
“奴才……”知曉,卻是惶恐!
楚慈閉眼假寐,玄華卻是不敢再看她毫無情緒的面容。
如今的楚慈,早不是當初那個熱血之人。如今的她,就似食人的惡鬼;她陰沉的讓人看不透,她眸子裡那份雲淡風輕,往往卻是殺人的徵兆。玄華突然發現,他已在不知不覺間有些害怕楚慈,害怕楚慈那副無關緊要的神態,害怕楚慈輕描淡寫的與他說着不該說的事。
玄華坐在一側走神,楚慈看着手中的杯盞若有所思。
這幾年來,楚月澤早已學會說話留三分。特別是她進宮之後,他更不會做沒有把握的事。可眼下,他突然說起宋文傾之事,無法讓她不多想。
楚月澤如此,莫非,莫非有人想借他的手,置宋文傾於死地?
到底是誰能讓楚月澤動了殺宋文傾的心思?是誰呢?是爲了殺宋文傾?還是爲了殺高順帝?亦或,是要一舉多得,將所有的人再次牽扯進來?
想了一路,當馬車拐進郡王府的巷子時,楚慈目光陡然一冷,手中的杯子應聲而裂。那一聲響嚇着了玄華,忙去瞧楚慈的手,見她沒受傷,鬆了口氣。
“玄華。”楚慈當先開口,話在嘴邊打了幾轉,卻終究沒有說出來。
玄華見她欲言又止的模樣,心裡頭莫名發慌。當馬兒一聲嘶鳴之時,楚慈幽幽說道:“我是真想與白誠浪跡天涯的。”
玄華正收拾着桌上碎片,聞此,手指被碎片劃破,一道血色浸於茶間……
自打安排了黎府老管家到郡王府之後,楚慈便沒再見過白綺琴。今日楚慈突然到訪,東明修沒有詫異,好似等這一天等了許久。
“懸在頭上的刀,終於是要落下了嗎?”放下茶杯,東明修起身去迎。相較於這些日子的不安與焦慮,他更願意帶兵打仗!
“末將叩見楚妃娘娘。”
楚慈面上帶着淡淡的笑意。在東明修行禮之時,虛擡手說道:“王爺乃國之棟樑,楚慈女流之輩可受不得如此大禮。”
受不得麼?若她都受不得,誰還受得?
東明修突然想笑。她可比他想的更狠,更無情!待她功成,只怕這天下人都得俯首。
“難得出宮,便順道來郡王府瞧瞧白小姐。聽聞前些日子便神識恍惚,可是身子有何不適?”
楚慈問的關切,東明修看了一眼立在她身側之人,沉聲回道,“謝娘娘關心。綺琴近來受了風寒,不便見客。”
“是麼?”楚慈笑眯眯的站了起來,十分柔和說道:“正巧近來無所事事,醉心醫術,既然白小姐身子不適,我正好練練手。”
“娘娘,恐怕不妥!”東明修直視她笑彎的眸子,心中道不出的壓抑煩躁。“綺琴身子不適,只怕衝撞了娘娘……”
“皇上不在,我說話便是這點份量也沒了麼?”目光忽然一凌,楚慈面色不善看向東明修,“還是王爺覺得,皇上在與不在,我楚慈都是一個上不得檯面的女人?說什麼,做什麼,都作不得數?”
楚慈一怒,帶來的禁軍便往前邁了一步,就連楚慈身後那男子亦是將手放上了劍柄。
曾經分明共患難,同生死。就算這一生無法再將關係拉近,哪怕保持曾經的默契並肩作戰,也比此時劍拔弩張,她再不信任何人要好。
對上她陡然陰沉的眸子,東明修終是垂眸,“末將不敢!”
由東明修親自帶路去了後院,遠遠便聞斷斷續續的琴聲。琴音本當悠揚,卻因力道不足,氣息不穩而頻頻亂了調子。
進了院落,遠遠瞧着那人背向而坐。纖瘦的身子早是撐不住她往日的衣裳,空蕩蕩的掛在身上,本當讓人憐惜。看着那人,楚慈倒似真的嘆息,“這纔多少日子沒見?白小姐竟是如此消瘦,不知道的,還道郡王爺苛刻了白小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