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柳這話簡直像是爲楚慈量身定做的。楚慈眉頭微蹙,懷疑這人是東明修安排的。
來青樓之事,之前便與白綺安說過。白綺安肯定是與東明修說了的,那人不會知道她要算計他,所以安排瞭如柳來刺激她吧?
楚慈在想着,如柳亦是面色微沉的看着桌上的茶盞,二人就這麼沉默了許久,如柳纔回神說道:“瞧我這脾氣,病了這些日子,脾氣又大了,若是讓攀媽媽知道了,又該扣我的銀子了。”
說話間,將杯中冷了的茶水倒掉,添了熱茶。
瞧楚慈若有所思看來,如柳笑着說道:“姑娘問我這問題,想來是遇着了與我當年相同的情況。方纔姑娘問我是否受人所託,想來也是有人在算計着姑娘的。我這病了好些日子,倒是閒得無趣了,今兒個便與姑娘說說話,姑娘喜歡便聽着,不喜歡讓我甭說了便是。”
楚慈也想聽聽她能說出什麼故事來,便是點頭說道:“洗耳恭聽。”
“我呢,本來也是書香門弟。只可惜生母早逝,被父親那繼室算計,賣到了窯子裡。那可是真的窯子,專門給那些目不識丁的大老粗泄慾的地兒。也虧得我還算有些運氣,被當地一家有名的青樓老.鴇給瞧上了,在被糟蹋前,就給買進了青樓學藝。”
喝了口茶,如柳靠着椅子,慵懶的神態中透着一抹嘲諷。也不知是覺得自己的過去可笑?還是在笑着楚慈吃飽了撐的跑到青樓這地兒來聽書?
“學藝的日子苦歸苦,我卻想着,總有一日能遇着良人,救我於水火之間。只可惜良人尚未尋着,便被拍了初夜。好在我容貌不錯,穩坐花魁期間,也不必什麼人都去伺候。就在我嘆息人生難覓知心人之時,我遇到了這輩子的劫。”
目光看向被風吹動的牀簾,楚慈雙手捧着茶杯,靠着椅子聽着如柳的故事。
接下來的故事,就顯得有些狗血了。那個男人是個窮書生,如柳外出之時遇着了,二人因着一些事相識,相知,相愛。到最後,如柳知曉那人要進京趕考,便將自己的所有家當都給了那書生做盤纏。可最後,她寧死也不接客,挨盡了鞭子,受盡了拳腳苦苦等待,換來的結果卻是,那人考得功名,另娶嬌妻。
“從旁人口中得知他在京中娶了高官之女,我自然是不信的。等他的三年時間,雖然是捱了鞭打,捱了拳腳,卻不可能真的一個客也不接。那些喜歡看人過得不如意的公子哥兒們就喜歡找我,每次看到我傷痕累累拼死反抗時,都顯得特別的興奮。或許老天就是這麼可笑,就這麼時不時的接客,竟也讓我又湊齊了贖身的銀子。帶着不多的盤纏進京,好不容易尋着了他,卻被他哄到了破廟裡,險些被人姦殺。”
最後那兩個字說出來時,如柳的眸子裡似帶着刀子。
楚慈本是靠着椅子聽着,聽到這裡,便是坐直了身子,目光微沉的看着如柳。
“都說妓子爛賤,那時我才真正的體會到何爲爛賤。爲了活命,我竟是賣了命的伺候那羣乞丐,只求能有命去問個清楚。終於有機會逃了,自己卻像是行屍走肉一般,都不敢相信真的被心愛的男人給如此糟蹋。”
見楚慈面色不太好,如柳笑着說道:“怎麼?嫌我噁心了?”
楚慈沉着的眸子閃過一抹兇光,冷聲說道:“那種男人,該死!”
楚慈的面色很認真,認真到都帶了殺意。
如柳沒想到楚慈竟是這樣的反應,一時愣住。在楚慈看來時,輕咳一聲,假笑說道:“姑娘這神色讓我瞧了可真感動。”
“你就沒想過殺了他?”楚慈卻不理會如柳的嘲諷,冷聲問道:“此處離京城甚遠,你是如何來的?”
後面的事兒,如柳本來是不想說的。可瞧楚慈這認真的面色,她竟也有了心思去提。
攏了攏髮髻,如柳說道:“怎會沒想過殺他?藏在京城的小青樓中賺了一年的銀子,就是爲了買殺手去殺他。可他有護衛,我一年的銀子白白浪費了不說,還險些被他給捉住了。他不給我活路,欲置我於死地,我無處可藏,逃出了京城,走走停停的便到了這裡。”
道出來是三言兩語,可一想起那些日子,如柳嘴角的冷笑便是陰森的很。
楚慈沉默許久,說道:“或許,你一開始應該想辦法讓他身敗名裂。”
此話一出,如柳便是‘噗嗤’一聲笑了出來,“姑娘啊,瞧瞧,此時的你,與那時的我真是一樣的天真。我如何沒想過讓他身敗名裂?可他在京中任職三年,早有了自己的路子,你說我一個沒有身份的姑娘去尋他,去衙門裡喊冤,有用嗎?”
“誰讓你去衙門裡含冤?”楚慈眯了眼,說道:“在他無情待你之時,你要做的是斬斷情絲,尋他官場上的對手,把你的故事告訴那人,再配合那人的計劃,哪怕自身亦有危險,也要堅定的走下去!你要知道,你沒有能力弄死他,他的對手卻有足夠的本事讓他脫不了身。”
楚慈的話,說的很慢很慢,就像在給自己部署着報仇計劃一般。她的認真,讓如柳都快以爲那個故事是楚慈的,而不是她的悲慘經歷。
杯中的茶又涼了。如柳倒了冷茶添上熱茶,這次卻是雙手遞給楚慈,含笑說道:“我算是明白了,姑娘這是算計着來給自己報仇了。怎麼着?姑娘也遇了負心人?”
“他,不會那麼對我。”楚慈搖了搖頭,甩去有些混亂有思緒,接過茶杯,淺飲一口說道:“若我輸了,頂多就是沒了夫妻情份。”
不想提宋文傾的事,楚慈問道:“那你現在可想報仇?”
“自然是想的。”如柳嘆了口氣,說道:“攀媽媽撿着我時,花了不少銀子給我治病。在這裡呆了三年,我賺的銀子都養這殘破的身子了,哪裡還有多餘的銀子贖身?哪裡還有閒錢千里迢迢的去報仇?”
楚慈點了點頭,將穆誠給她的銀票都掏了出來,放到桌上,“看看夠不夠?若是不夠,我也沒有多餘的了。”
如柳看着那厚厚一疊的銀票,伸了二指拈起一張,揶揄道,“姑娘這是同情心氾濫了?若我方纔那故事是騙你的呢?你這麼多的銀子都給了我,豈不是被騙了?”
“這麼多年,那人在京中應當是有了根基,憑你一人之力報仇必是癡心妄想,可他站穩根基亦必然有仇人。你若還有膽子進京,先給自己留好退路,積累籌碼,然後再拋誘餌,讓他的仇人主動來尋你;到時你靜立於高樓之上,看他和仇人過招;成了,你也贏了。敗了,也不過是他與仇人的一次較量而已,你也不會落得狼狽的下場。”
楚慈也不回如柳的話,只是看着紅帳幽幽說着。
這麼多年來,形形色色的人見得多了,可楚慈這樣的姑娘,如柳還真是頭一次遇着。
笑着將銀票把玩於指尖,如柳搖頭失笑,“可憐啊可憐,說到底,你也不過是可憐人罷了。怎麼着?姑娘是覺得我贏了,就是你贏了?還是姑娘覺得,你一個清白之人,與我這下賤妓子也能相識相知?”
楚慈也不想回話,給如柳銀子她根本就沒有猶豫,她也不知道自己在想着什麼?只覺得想給一個未完的故事添個結局。
二人就這麼沉默着,空氣中透着一抹壓抑。
裡間二人沉默,外頭的情況亦是好不到哪兒去。
穆誠越喝越多,沒用內力壓制藥性,已是明顯覺得口乾舌燥。可是,楚慈跟那個叫如柳的進去了那麼久都沒出來,很顯然是不想過問他的事了。
是誰口口聲聲說有她在不必擔心?如今讓他一人面對目光灼灼的白綺安,她的承諾呢?她是想讓他獨自處理這件事?難道她還想讓他去奉承白綺安不成?
越想,穆誠心中便是越惱,恨不得將那女人狠狠的收拾一頓。
姑娘們瞧着穆誠面上已是染了粉色,目光交流之間,朝穆誠貼了上去。雖說這人冷冰冰的,可相貌卻是不俗,可比那些肥頭大耳的權貴瞧着舒服多了,而且楚慈放到桌上的那幾張銀票也不少,今夜若是成了,賺得心裡頭也舒坦。
姑娘們貼了上去,穆誠毫不猶豫一揮手,一人毫無徵兆被甩到了柱子上,左手當場就斷了。
那姑娘一聲慘叫,嚇得其他人面色大變,瞧着穆誠冷臉站起來時,哪裡還敢湊上去,頓時慌張的如鳥獸散去。
跑得慢那姑娘被穆誠提了領子,害怕的想要大叫,卻是被他點了啞穴,尖叫卡在喉間,只得滾淚掙扎。
“怎麼?你對活春宮感興趣?”穆誠冷眼看向白綺安,聲音發寒的問道:“還是你想一起?”
白綺安愣愣的看着穆誠,似沒明白他的意思。見穆誠冷着面色將那躺在地上摔斷手的姑娘一腳踢出去時,這才嚇的轉着眼睛尋着楚慈。
這一切都是楚慈安排的,可她人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