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宮之後,楚慈招來南易,吩咐他趁機給太子定個實打實的罪名。南易近來頗爲繁忙,更別提楚慈吩咐他做的均對宋文傾不利,他這心裡頭別提多糾結。既是想將這些事都告訴宋文傾,又怕宋文傾知曉了這些事之後令楚慈惱怒,繼而派旁人去算計宋文傾。
他是一路看着她和宋文傾從算計到相愛,再到如今的兩相怨恨。他對她還算了解,總不相信她是那般無情之人。南易總在安慰自已,她只是一時糊塗,興許待她惱過,恨過之後,又會記得宋文傾的好。
畢竟,宋文傾不是邰正源,她不可能那般冷心絕情相待。
這一日,南易拖着疲乏的身子回到王府,尚未至書房,身後一人便大步流星的衝了過來。回頭一瞧,卻是面色有些緊張的北易。揉了揉眉心,南易問道:“匆匆忙忙的,這是怎麼了?”
北易看向南易的目光有一瞬間的發寒,卻在南易定眼看去之時化作平靜:“楚月蘭好似身子不適,許是夫人的法子成功了,我正準備與主子說。”
南易恍然大悟‘哦’了一聲。是了,她還要算計楚月蘭。那個佔了她五皇妃之位的女人。
南易是疲乏加身,無心與北易多言。二人到了書房,南易將該說的與宋文傾說了,便出了王府再去忙旁事。南易一走,北易立馬寒着臉說道:“堂主,南易叛變了!”
宋文傾執杯的手一顫,良久擡眼看向北易,“如何說?”
“方纔收到消息,刺殺之事太子脫不了干係,可留下的活口卻咬定乃奉堂主之命前去刺殺皇上。”北易微眯了眼,聲音越發的冷,“皇上回京本就沒多少人知道,可這節骨眼兒上,穆誠卻離京數日不得行蹤;方纔得信,皇上再次遇襲。”
許是這些日子的打擊太大,宋文傾此時聽到對他不利的消息竟是一時沒緩過神來。好半天才放下手中的杯子問道:“她呢?對她不利的消息又有多少?”
“沒有!”北易語氣更寒,“我們跟了堂主這麼多年,若借旁人之勢算計堂主,必然不會漏了馬腳。”
言下之意,南易這招背主之舉,當真做的天衣無縫!
沉默,又是沉默。
宋文傾沉默着打開了暗閣,看着那些曾經在她發間停留過的玉簪,陰鬱的眸子就似化不開的墨,黑黑沉沉,令人不敢對視。
北易受不得這般壓抑的氣氛,終是開口問道:“堂主,夫人對堂主已是沒了夫妻之情,堂主若再任夫人算計……”
“我不明白。”宋文傾打斷北易的話,自言自語,“父皇何其精明,如何不明白這裡頭有多少人算計?她身邊那般多死士盯着,她是如何做到滴水不漏?她到底是被仇恨矇蔽了雙眼?還是當真有了本事,連父皇的人都能蒙過去?”
北易纔是真不明白!不明白爲何宋文傾就是不肯相信楚慈當真是恨透了他?
“她瞞不過父皇的!她佈局再是精密,動靜這般大,不可能瞞得過父皇。”宋文傾拿起一支玉簪握在手中,語氣隱有激動,“她不可能自負到連這點都想不到,她從不貿然行事,不可能想不到這點。”
“所以她才與穆誠虛情假意,將這一切罪名都引到堂主身上啊!”北易暗惱宋文傾爲何就是不肯清醒?
相對於北易的隱怒,宋文傾那黑沉的眸子卻是一點一點的散開了來,點點星光在那一片黑色之中盪漾開來,“北易,你不明白。她定是發現了什麼,所以纔會這般護我!”
北易瞪大了眼,只覺得宋文傾是無藥可救!這都火燒眉毛了,到底又在樂什麼?方纔不是還瞞臉陰鬱,此時的笑意又是爲何?還護?有這麼護的麼?這分明是往死裡逼,到宋文傾眼裡倒成了護?
擡眼,看向一臉不解的北易,宋文傾語氣略爲輕快,“你不懂,南易也不懂。或許我所想並非全對,可我信她不是要殺我!她絕非要殺我!”
是,我不懂!我們都不懂!
北易搖頭離去,只覺得宋文傾或許是魔障了。不然,爲何到了生死攸關的地步還能替楚慈說話?
宋文傾也不顧北易他們是何心思,握着那髮簪便是勾着嘴角不曾變過。
看着那玉簪,憶起她曾經柔情模樣,宋文傾垂首低喃,“小慈,我不會讓你欠任何人!穆誠也好,東明修也罷,他們都不值得讓你將來愧疚。欠他們的,由我來還!”
沒人懂宋文傾的歡喜從何而來,也沒人看得清暗涌之下有哪些陰謀算計。就在這看不清的局勢之中,高順帝高調回京。
本是想悄然回京,可是,在前線易容成高順帝模樣的死士已被揭穿,加之回京路上一場刺殺被人‘偶遇’。高順帝的所有打算都被打亂,只得高調回京。
高順帝回宮,第一個招去了御書房的卻是楚慈。看慣了高順帝氣勢磅礴的模樣,倒是真沒瞧過高順帝面無血色,神情萎靡的狀態。
不出所料的,剛至牀前,便聞那疲乏之人說道:“跪下。”
聲音透着疲憊,卻布着冬日的寒意。語氣並無往日的威嚴,病態的面容之上布着審視,眸子裡透着一些難以查覺的疑惑。
楚慈眨眼看向高順帝,與他目光相對之下,一甩袖跪了下去,“楚慈保護不周,險些令小彤失了孩子,楚慈有罪,請皇上處罰。”
她是在請罪,可那神色卻無半分認錯模樣,桀驁的面容之上布着一絲少有的倔強神情。
高順帝突然笑了。卻是冷笑。
池顧忙扶着高順帝坐起,正待給他穿上衣裳,高順帝卻是一擺手,讓池顧退開,不喜不怒道,“擡眼,看着朕。”
楚慈擡眼,首先入眼的是他被包着的雙臂,再是他腰腹那裹得頗緊卻又透了血色的白布。從左肩到右胸之下一道長長的結痂就似替他展出的猙獰笑意。
視線從他身上轉到了面上。對上他一雙冷笑的眸子時,楚慈脣上一緊,“皇上受苦了。”
“可還滿意?”高順帝無視她的虛情假意,朝她一勾手,在她跪得近了,勾着她下巴問道:“朕這模樣,可還滿意?”
楚慈報以不明目光,他捏着她下巴的手越緊,“朕傷成這樣,你可滿意?”
“楚慈不明白皇上之言。”楚慈目光定定與他對視,絲毫沒有怯懦之意。
高順帝似終有了怒意,一巴掌狠狠給她甩了過去,“如何?明白了?”
所幸高順帝體虛無力,這一巴掌甩到臉上,不至於將她牙根打落。
拇指抹着她嘴角的血,高順帝的話語終是布着陰沉之味,“是誰說過與老五再無瓜葛?嗯?如今一心爲他盤算的是誰?爲了保住他的命,讓朕傷重而歸的又是誰?”
面對高順帝的質問,楚慈目光清明,聲音淡漠,“楚慈不明白皇上何意。”
“你不明白?”高順帝掀被而起,冷笑着看向楚慈。
他這一路顛簸受累,日夜難寐的想着她會有什麼計劃,都快將自個兒給折磨瘋了。一路的追殺更是讓他猶如喪家之犬,狼狽不堪!一回宮便潛了閒雜人等,只招了她過來,就是想看看她會如何回答!可她此時這清冷的模樣,淡漠的話語,卻是讓他真正動怒。
掀了被子,也不避諱未着一物。坐在牀邊,腿上的布在他強撐坐起之時透了血色。“楚慈啊楚慈,朕倒是小瞧了你。你倒是好打算!從朕告訴你逆子不可活之時,你便在打算着如何利用薛彥彤來保住老五了吧?你派人殺朕,不就是想借機一併除了老五和老大?他二人若是死了,薛彥彤腹中孩子自是繼承皇位,到時北瑤的江山還不是落在你的手中?”
楚慈不語,只是靜靜的看着高順帝。可她眸子裡那抹似有似無的笑意卻是令高順帝憤怒。
他憤怒,不是因爲她的大膽,而是他居然也不明白她的真正意圖!
“說話啊!”向來都是把他人玩弄於股掌,如今卻被楚慈給耍得看不清方向,這讓高順帝很是惱怒。
如他所願,楚慈啓脣問道:“皇上之言兩相矛盾,我真不明白皇上到底想說什麼?既然我是要保宋文傾,爲何又要殺他謀位?”
“你很得意是不是?”高順帝一腳將她踹倒。“連朕都看不清你想做什麼,你很得意是不是?”
池顧在一旁瞧得大氣也不敢喘。他身上的傷不比高順帝少,此時也累得很,眼下又是一番明晃晃的陰謀算計,這讓池顧心更累。
所以他早就說過,楚慈這個女人不簡單!哪裡像宮裡頭這些女人好掌握?
高順帝在女人面前倒是裸慣了,楚慈卻不想看他溜鳥兒。藉着他踹倒之機,乾脆盤腿而坐,看着一旁燃着的炭火。
她此番應對,令高順帝越發惱怒。想要起身再給她兩腳,怎奈力氣在方纔用盡,只得恨恨的躺回牀上大口喘氣。
池顧忙掏了藥喂到高順帝嘴邊,低聲安撫道,“皇上莫惱,您此時傷重,可不能再傷了身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