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幾人就範,於寒滿意地點點頭,隨後吩咐道:“邊連長,就辛苦你陪兵備道大人他們走一趟了,一路多照顧着點,除了兵營,哪裡都可以去。事辦好了,升你做營長!”
邊臨洮喜出望外,他升任連長沒幾天,跑一趟就升職,這速度快趕上火箭,哦,是躥天猴了。怪不得人人喜歡往上級面前湊,近水樓臺啊!
沒人注意到邊臨洮的表情,除他本人外,所有人將目光投向了於寒,張錫鑾更是詫異道:“你不去?”
於寒說道:“岫巖初定,情況比較複雜,有些事邊連長不好決斷,我得在這邊多呆幾天。怠慢之處,就請多多包涵了。”
張錫鑾猶疑道:“你不會是想趁機發難吧?”
於寒擺手道:“哪能呢?只要你手下弟兄們不找事,我絕不會主動挑釁。”
張錫鑾不置可否,心中總覺得沒這麼簡單。但身爲階下囚,也沒什麼權利,只能隨遇而安。
於寒悄悄拽過邊臨洮吩咐道:“別小看這幾個人,其他四個我不瞭解,但張大人自小弓馬嫺熟,是個不折不扣的練家子,槍法也非常準,不要大意。”
邊臨洮會意道:“是,旅長,我會小心的。”
張錫鑾的耳朵挺尖,頓時聽了個清清楚楚,他沒好氣地說道:“就算我跑了又怎樣?你隨時都能把我抓來。”
於寒笑道:“嘿,大人見諒,我這不擔心節外生枝嗎?”
張錫鑾冷哼一聲,不再言語,於寒目送一幫人離去,瞅着夜幕下的鳳城,心中又打起了主意。
鳳城初復,戰火中損毀的城牆、屋舍還未來得及修繕,戰爭帶來的創傷更需要時間癒合。衣着襤褸、面黃肌瘦的稀疏行人目露茫然之色,與別處所見如出一轍。
一張告示不知什麼時候貼上了牆壁,無論何時何地,都不缺好奇的人,看熱鬧更是國人的天性,不出幾秒,識字的、不識字的通通圍了上去。
“告示:鳳城全體百姓,自前日起,遼東倭寇盡,盡…盡什麼?”
“盡誅,就是都被滅了的意思。還是我來吧!遼東倭寇盡誅,北至鞍山,南至旅順,西至營口,東至岫巖,皆爲我遼南救國軍所據…”
“這遼南救國軍是什麼來路?能打得過倭寇?不會是吹牛吧?”
“不是打敗,是盡誅,就是殺光的意思。”
“啊?殺光?倭寇那麼厲害,打敗都不容易,還殺光?”
“有什麼不容易的?前天天千多號倭寇還不是被打得落花流水,用跑出幾百號,最後給人追上滅掉了。”
“對啊,我也聽說了,我還聽說是一個人乾的,那人叫於寒,一門多管洋炮,突突幾下,就把倭寇殺光了。”
“嗯,這個我信,我堂哥就在仁字營當差,他親眼看見的,那人身高八尺、面如鍋底,眼似銅鈴,須如鋼針…”
“是不是拿着丈八蛇矛?”
“對…啊呸,搗什麼亂?剛纔不是有人說了嗎?人家拿的是洋炮,一傢伙就是六個炮子…”
於寒站在人羣后面差點噴了,到底是說他還是說張飛?說來也怪,剛纔一個個還行屍走肉一般,轉眼就活躍起來,看來國人不是完全麻木,而是沒找到他們的興奮點。
“都別搗亂,聽還是不聽了?”
“聽,當然是聽了…”
“…凡往岫巖轄區落戶者,每人皆可得十斤救濟糧,按人頭各分三畝地,當年不納任何賦稅,次年一成,後年兩成,其後不再加賦,亦無任何丁稅勞役,轄區但凡用工,皆付工錢,每日結清,不少於八十文…”得,把那一套又搬過來了。
“人數限於十萬,時間自今日算起,截止三天,過期不候…遼南救國軍指揮官,於寒。”
就差“走過路過不要錯過”了。
“喂,你怎麼想的?”
“我不知道。”
“我家快揭不開鍋了,那些當官的纔不會管咱們死活,這張大人倒是不錯,可要養一大幫兵丁,輪到咱們不知什麼時侯了。我去看看,大不了白跑一趟。”
“你真要去?十斤面吃不了幾天啊?”
“你沒聽說還要僱人幹活嗎?有工錢拿,還管一頓飯,只要沒撒謊,肯定成!”
“這於寒,不會就是那個於寒吧?”
“肯定是!”
“那我也去!有大本事的人不會騙咱們!”
“我得把大伯一家也叫上,去了那邊好照應!”
不得不說這時候的人們有多單純,沒有任何佐證,僅僅是一個人名一個希望,便令不少人欣然前往。同樣,要不是這麼單純,也不會因美國佬一句遍地黃金的謊言,成千上萬人便涌向了美國三藩市,至於那裡有了另一個名稱——金山,但金山銀山沒見着,去的人都淪爲血淚勞工。
純樸過頭容易被忽悠,精明過頭了同樣是悲哀…咳咳,扯遠了。
告示當然是於寒貼的,而且遠不止城內,附近大小村鎮都被他光顧了一通,看着不少人行色匆匆而又喜氣洋洋地往西而去,於寒心中升起一股陰謀得逞的愉悅。說實話,他也詫異於自己的腹黑,以前哪會搞這麼多拐彎抹角之事?還不如和倭寇酣戰一場來得痛快。
成千上萬人突然遷移,自然引起了定邊軍與民團的注意。更要命的是,不少兵丁、鄉勇也換了服飾,偷偷溜號了。
當三個幫帶聽到消息,急忙上報時,發現管帶、督率以及兵備道大人都不見影了。
“吳幫帶,怎麼辦?”一個哨官問道。
吳幫帶說道:“幾位大人不見的消息暫時不要聲張,讓知道的弟兄把嘴把嚴實點,派信的過的兄弟慢慢找就是;百姓走了多少?”
“城裡就走得沒停,已經出去好幾千了。”
“幫帶大人,乾脆把告示撕了!再把蠱惑人心的傢伙都給抓起來!”
“消息已經傳開了,撕了告示也沒用,去找找看是誰蠱惑人心,發現了立即抓回來!”
“大人,要不要把人都擋住?”
“把城門都關了,還有城牆上被炮轟出來的口子,讓弟兄們守在那。凡是營中兵丁逃跑者,以臨陣脫逃論處!”
“是,大人。城牆口子乾脆找人修好吧,總這麼也不是事。”
“啪!”
“哎呦!”
“我不知道修嗎?錢從哪來?老子只是個幫帶!”
這邊正雞飛狗跳着,其他兩個幫帶也過來了。
“吳兄!”
吳幫帶一看,連忙招呼道:“陳兄,樑兄,你們怎麼一塊來了?”
陳幫帶憂慮道:“吳兄,兵備道大人、督率大人還有周、嶽兩位管帶都不見了,百姓現在又往外跑,我們想找林管帶拿個主意。”
吳幫帶眼中閃過一絲鄙夷,說得好聽,找林管帶拿主意,一副謙卑的樣子,說白了是發現勢頭不對,想找個大個子扛着。但這打算無疑要落空了。
“林管帶也不見了。”
樑幫帶一驚:“這究竟怎麼回事?不會是兵備道大人有什麼機密之事,不方便透露,所以只帶督率大人、三位管帶大人走了?”
吳幫帶搖頭道:“不可能,再機密,總得帶親衛吧?據我所知,幾位大人的親衛一個沒少,全都在。”
“一定是出事了!”樑幫帶一驚,再看吳、樑二人,似乎早有心理準備。
陳幫帶衝兩人一拱手道:“樑兄,吳兄,有些話我說出來不太合適,但已迫在眉睫,我也就不講究那麼多了。
眼下幾位大人去向不明,當務之急,是儘快找到他們的下落;在此之前,我們三營兄弟得推選一名臨時話事人,暫代督率之職;而且,這軍餉還是兩月前發過的,這事也不能再拖了,否則非出亂子不可!”
其餘兩人聽後心中一喜:臨時話事人?暫代督率?屁股一但坐上去了,誰還會下來?朝廷離得遠着呢,還不是自己說了算?尋找幾位大人?找得回來嗎?
糧餉倒好辦,只要握着兵權,無論是吃大戶還是刮地皮都信手拈來。
一時間,三人心如電轉,憧憬起了美好未來。
“三位就別做美夢了!”
一句輕飄飄的話語,聽在三人耳中不啻於驚雷,三人齊刷刷擡頭,只見屋頂不知何時被揭開了個口子,一道人影輕飄飄地落地。
“是你!”
三人頓時認了出來,這不是那天隻身追擊倭寇的傢伙嗎?
“都別亂喊,誰喊誰死!”於寒握住手槍,隱隱罩住三人。
“這是西洋新式手銃,裝十五顆子彈,可連續擊發,本人槍法也不賴,如果誰表示懷疑,大可一試。”
三人臉都白了,誰敢試啊!
見三人明智,於寒點頭道:“很好,明人不說暗話,張大人、章督率,還有三位管帶,都在我手裡,原因嘛,我佔了岫巖,大家是鄰居,純屬友好邀請,三位如果感興趣,我也歡迎;現在,請三位做一件事,把你們手下的哨長都叫過來!”
三人一聽,這不是簡單的找麻煩,目標是整整三營定邊軍啊!但被槍口指着,誰也不敢輕舉妄動,無奈下只好照辦,同時心中竊喜,三個人拿他沒辦法,等會人多了,大家一擁而上,看他渾身是鐵能碾幾根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