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晚,太子府內因爲突生的意外,變得喧鬧起來。小紅趕至外面之時,就只見暈倒在地,昏迷不醒的柳含煙,她驚怕之餘,喊來了侍衛,自然驚動了整個太子府。大家將柳含煙擡回房中,尋了大夫前來診治,就連祁睿,亦趕來一探究竟。
柳含煙醒來之後,就喃喃失神地念着見了鬼,至於其他,一概說不清楚。到了後半夜,竟發起高燒來,大夫看過之後言及是外感風寒,又受驚嚇所致,至於鬼怪一說,怕是夜生噩夢,又精神不濟,而產生的幻覺。
就在這一片混亂之中,蕭紫衣早已收拾好被她丟在一旁的夜行衣,在侍衛們到來之前,便悄然返回了蕭微雨房中。
她本不欲傷了柳含煙,因此只是略施迷藥擾亂她心神,之後嚇一嚇她罷了,待幾日之後藥力完全散盡,柳含煙便會恢復如初。至於她這幾日所受之罪,就當作她善妒,幾次三番嘲諷尋事的一點兒懲戒。
至於赴宴一事,她相信柳含煙不能出席,她便是祁睿唯一的選擇。太子府內美人雖多,但有名分的太子妃,便唯有她與柳含煙兩人,以祁睿身份,他定不能隨便帶一女子前往宮內,且自己最近百般討好祁睿,也使他必定能在此時,想到她的存在。這一點,蕭紫衣無比篤定。
思及此,蕭紫衣脣角微揚,露出多日來第一個滿意的微笑。宛若曇花,一閃即逝。
她利索地將夜行衣和扮鬼所用假髮面具藏匿好,然後換上一襲寢衣,躺回到牀榻之上。不管外面鬧得如何,她擁被而眠,一夜無夢到了天亮。
隨着宮內宴席日漸接近,祁睿也變得忙碌不已,根本無暇顧及太子府內狀況。而柳含煙,也正如蕭紫衣所料,第二日開始便臥牀不起,發起了高燒,忙壞了府內一干下人和大夫,就連宮內御醫,也走上了幾趟,這才於兩日之後退了燒,但下牀都有困難,更遑論入宮赴宴。
二日時間轉眼即逝,很快便到了宮宴的前一日。
這日蕭紫衣正在房中,手執剪刀靜坐於桌旁,桌案上擺放着着她自庭院裡搬進來的一株蘭花,小心地修剪着,姿態嫺雅,神色寧靜。蘭花喜暖,此時花期已過,但細長的葉子依然翠綠,挺拔無瑕。
自在崇州城起,蕭紫衣便喜歡藉着修剪花木,來使得心思安定。入宮一事,她有完全把握,但等待的日子,卻還是不免心焦。這幾日蕭紫衣已停了一切事情,留在房中等候祁睿到來。
蕭紫衣凝神,“咔嚓”一聲剪落一根雜枝,明日便是宮宴,這已是最後一天,該是祁睿現身之時了。
祁睿行至門外時,端看得便是這樣一番景象。那半張猙獰的容貌,恰巧被遮擋在了花葉之間,只露出蕭微雨原本秀麗的臉龐,襯着那靜好神色,隱約搖曳在蘭花葉間,好似花中仙子,令人不忍驚動。
反倒是蕭紫衣仰首,發現了祁睿的到來,心中暗自一笑,卻還是面色如常地起身相迎,微微一禮。
“殿下,今日怎麼有空前來?”
祁睿這纔回過神,快步走入了屋內,一揮手,身後侍衛便上前,將一隻寬大錦盒放置於桌上,“來給你送東西,打開看看。”
蕭紫衣面露疑惑,將錦盒開啓,裡面一件七彩煙水裙,現於眼前,沉澱在眼底,凝成彩虹般的亮色,異彩紛呈。
“殿下,您這是——”
“含煙染病,你明日收拾一下,陪我入宮赴宴,我猜測你並無合適衣裝,所以自宮裡錦衣坊拿來一件,供你穿上。”
“可是殿下,妾身的面容,怕是會嚇到貴客。”
儘管心中並不意外,蕭紫衣還是摸了摸面頰上的疤痕,以蕭微雨的身份,做出遲疑姿態。應承得太過快,難免引起祁睿疑心,她按捺住呼之欲出的肯定回答,欲迎還拒道。
“這並非大問題,你明日覆上個面紗便是。”祁睿說得輕描淡寫,其實近些日子來,連他自己,皆越發忽視了蕭微雨
那醜陋的面貌,因此說出這番話,極其自然。
“如此便多謝殿下。”蕭紫衣又是一禮。
“無需多禮,不過你入宮要記得謹言慎行,莫要給太子府丟了顏面。”
“妾身定當盡力。”蕭紫衣微笑,神情轉柔,趁機問道:“殿下這幾日皆不在府內,可是事務繁忙?您也要多注意身體纔是。”
“還不都是那長公主離玲瓏之事?她前來未見三弟的人,整日在驛館尋事,態度不恭,父皇又念在她身份,叮囑好生招待於她,弄得所有人苦不堪言,只希望宴會上,莫要鬧出什麼事來纔好!”祁睿面露不滿,語氣中充滿抱怨意味。
“還未找到祁桓?”
“沒有,這小子不知是不是真如傳言所說,躲去了崇州城——”祁睿倏然住了口,斂起肅容,掃了蕭紫衣一眼,“這些事不該你參與,你做好自己之事即可。”
“殿下說得是。”蕭紫衣不再追問,知道祁睿還未確切掌握祁桓行蹤,她已然達到目的,轉而輕聲詢問:“您是否留下用午膳?”
祁睿擺了擺手,“不必了,我還要馬上入宮去,你記得做好準備,明日一早我派人來接你。”
“是,妾身謹記。”
祁睿擡步纔要離開,目光又掃過桌案上那盆蘭花,“我倒不知,你何時又添了擺弄花草的興致?”
“打發時間罷了,殿下若不喜歡,妾身便不做了。”
“無妨,有些事做,總比整日裡惹是生非要好。”祁睿意味深長丟下這句話,便擡步走出了房內。
望着祁睿背影消失於視線之中,蕭紫衣重又踱回桌案旁,拿起一旁的剪刀,端詳起眼前枝葉碧綠的蘭花。初秋微風自未關緊的門扉中吹入,拂起她頰邊一縷黑髮,掃過易容面具上猙獰的疤痕,蕭紫衣手腕一沉,又剪下一支花枝,而那脣邊的笑意,卻是越發深長。而她的視線,始終未曾再落於祁睿送來的七彩衣袍上。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