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人對視間,又一波箭雨凌空而至。
“走!”蕭紫衣再不遲疑,一劍拍向了雲破天胯下的馬。而這次,雲破天也沒有再爭辯,只越發抱緊了懷中的葉嵐。
策馬出了鳳棲宮門時,他再度回望,蕭紫衣那傲然的倩影,如一株寒梅,開在了眼底,映在了心上。他閉了閉眼,強壓下喉嚨間的痛苦。這樣一個靈秀無雙的人兒,必定不會就這般死在這裡。
“蕭紫衣,你一定要活着!我很快就回來救你!”他運足一口氣,向着蕭紫衣方向斷喝一聲。
蕭紫衣並未回頭,而是在撥落箭雨的空隙,向他揮了揮手。
雲破天和凌勝子已經走遠,禁衛軍也所剩無幾,蕭紫衣應付完這一輪的箭矢,已是傷痕累累,原本的衣袍,也浸染了殷紅的血跡。
幽南的人馬已近在咫尺,她咬着牙,運氣所有內力於雙掌,凝神一推,鳳棲宮厚重的宮門,竟在她身後閉合。以此效仿,她再揮起掌,將另一側宮門也關了上,宮裡宮外,兩個世界。
渾身浴血的女子就靜靜立於緊閉的宮門前,紅漆鎏金的輝煌,映襯着她風中飛舞的黑髮,鍾靈毓秀的眉眼,嫣紅嬌美的櫻脣,長天一色中,絕美的筆墨勾勒出一幅賞心悅目的畫卷。她手上的“蒼穹”熠熠生輝,爲這抹秀美,點染上幾許犀利,但卻不覺突兀。醉紅妝,玲瓏惑,看淡生死,兀自妖嬈。
蕭逸山忽而駐了馬,自一旁弓箭手手裡奪下一張弓,搭箭,瞄準,閃着森然光芒的利箭,直指向蕭紫衣。
祁睿嘴脣動了動,似是說了什麼,但蕭紫衣方纔損耗內力太大,已聽不真切。
蕭逸山微微頷首,手上動作卻沒停,手指一鬆,箭矢席捲着強大的力道,對着蕭紫衣而來。
蕭紫衣以“蒼穹”撥開,但蕭逸山這一箭,夾帶着內力,蕭紫衣本就不是他的對手,如今又在脫力的邊緣,只是勉強將箭擋開,箭鋒還是毫不留情地刺入她手臂,發出沉悶的聲響。
蕭紫衣望着蕭逸山,他那黑眸中,盛滿肅殺
。是啊,她殺了他的娘,毀了他妹妹的一生,他該恨她。他們註定就是敵人,儘管,在兩人的身軀裡,同樣流淌着蕭家的血。
蕭紫衣微微一笑,揮起“蒼穹”,將露在外面的箭身齊齊斬斷,而另一半的箭,則留在了皮肉中。
依稀中,蕭逸山彷彿又看到了當年跪在蕭府院子裡,即使兩頰被打得高高腫起,神色依舊流露出堅毅不屈的少女,這如寒冬風霜般的眼神,總是令人不安。
他復又搭箭,箭光射出,蕭紫衣中箭的手臂無法再擡起,只用握了劍的手去擋,“噗”的一聲,這一支箭,徑直插入了她另一隻手的小臂裡。
然而,蕭逸山這次不再給蕭紫衣斬斷箭矢的機會,這一箭剛罷,下一箭又至,很快,蕭紫衣肩頭、腿上、便又中了四、五箭。
蕭紫衣以“蒼穹”支撐着身體,強自不讓自己倒下去。不斷有血水自傷口中涔涔涌出,在地面匯成一道殷紅的河流。身上的血好似流盡了一般,動一動皆是要散架了般的疼。
蕭紫衣只感覺頭腦昏沉,意識漸漸恍惚。但她卻察覺到,蕭逸山沒有殺了她的意思,因此始終未瞄準她的要害,而是更像一種戲耍,看着她一點點被折磨,直至棄甲投降。她咬緊牙關,嘴脣被咬得滲出血來,維持着最後一絲清醒。
蕭逸山眉峰微皺,再探去,竟發現手邊的箭不知何時都已經射完。而不遠處那女子,還猶自站立,似永不會被打敗。
身旁立即有人遞上新的箭筒,蕭逸山看也未看,一把自裡面取出三支箭,一同搭在了弓上。
他凝神瞄準,放箭,一氣呵成,這三支箭矢便帶着雷霆萬鈞之勢,向着蕭紫衣刺了過去。
蕭紫衣再也提不起力氣閃躲,擡目望去,三道破空的寒芒,在日光下晃入了眼底,竟是那般刺目。
她擡起手想要遮擋,可身體宛如灌了鉛,一點兒也動不了,只得輕輕合上了眼。
最後一刻,她眼前似閃過百里墨與月清流的身影,她已丟下他們不止一回,這一次,他們
怕是又要怪她了吧?
想到這裡,她脣角牽起一抹淺淺的笑意。隨即,身形緩緩倒了下去。
“譁——譁——譁——”不斷有水聲,自禁宮最深處的大牢傳了出來。即便是負責舀水的兵士,也早已數不清這是第多少盆冷水了。和着鮮血流下來的水,在地上匯成了河,可被捆綁在木架上的女子,卻依然低垂着頭,沒有絲毫轉醒的跡象。若不是端坐在牢中的大祁太子堅持繼續下去,他們甚至懷疑這女子是否還活着。
“都沒吃飯?這個潑法,人什麼時候才能醒?逸山,你去。”
蕭逸山點點頭,走到水缸前,單臂一擡,渾厚的內力便四散而出,輕而易舉托起水缸,行至木架旁,手腕一抖,裡面剩餘的半缸水,便毫不留情地兜頭淋在了昏迷不醒的蕭紫衣身上。
蕭紫衣輕吟一聲,眼睫眨動,果真慢慢睜開了眼睛。
渾身上下皆是沁入骨頭裡的疼,這是蕭紫衣醒來唯一的感覺。她身上的箭,顯然已被人用蠻力拔了去,但未上藥,又被冷水反覆浸淋,早已翻卷灼燒。
“醒了?”祁睿的聲音,冷冷自頭頂傳來。隨即,蕭紫衣的溼發被一抓,她的頭便被強迫揚起,對上祁睿的面容。
“我還沒死?”蕭紫衣開口,聲音彷彿被砂紙打磨過,虛弱而暗啞。隨着她張口,一灘血水衝破喉嚨涌出,噴在了近前祁睿的衣衫上。
祁睿嫌惡地皺起眉,但卻沒放開蕭紫衣,“想死?還沒那麼容易,告訴我百里墨在哪裡?”
“我說了……你很快就能見到他……”
“你以爲我會傻到等着他上門?說,在哪兒能找到他?”
“不知道……”
“你若是不知道,天底下便沒人清楚了!你不說是不是?”
“你不妨殺了我……也許黃泉路上……我能回憶起來……”
“哼,我看你是不見棺材不掉淚。”祁睿忿忿甩開她,轉向一旁兵士,“將你們牢裡的刑具都拿上來,我要好生款待這位姑娘!”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