細細密密的風吹過林間,拂起葉的間隙,吹落草的碧香。自林葉間透過的日光如水,揮灑在立於林間的幾道身影之上。
郭先手執挖空內裡的石頭做杯,盛了清泉之水,立於一棵大樹下的土堆前。土堆上並未立碑,唯有一塊簡陋無字的木板,而黃土之下,靜靜躺着包括老三在內,死於山坡下九名兄弟的屍首。
那日大祁退兵之後半日,郭先親自帶了兄弟們,去尋回老三等人的屍首。他們,將會永遠長眠於此。
“老三,今日我這做大哥的,就以茶代酒,送你和兄弟們一程,黃泉路上,你們幾人一起作伴,也不寂寞了,只苦了小九孤單一人,你們走快幾步,趕上他去做伴也好。來,大哥敬你們!”
說完,郭先將杯中水,悉數潑灑於地上,留下一道淡淡波痕。
接着是六子和其他兄弟們,六子一張尖瘦的臉上寫滿不捨,沉默半天,卻只說了一句,“來世還做兄弟!”
這句話,擲地有聲地迴盪在林中,無異於是在場每個兄弟的肺腑之言。
戰成風和碧桃也上前,各敬了一杯,對着新墳伏地拜了三拜。知道了這些人,是爲救他兩人而犧牲,感動之餘,令他們也對這些馬賊,對了幾分崇敬與新的認識。
最後來到墳前祭拜的,是蕭紫衣和百里墨。
蕭紫衣凝視着黃土,眼前似有水波盈動,她閉了閉眼,深深鞠了一躬,“老三,謝謝你,還有,我也戰得很痛快。”
百里墨無言,只是將手中清水灑於地上,在袖中的手緊握成拳。祁睿,這筆賬,你遲早要還!
蕭紫衣轉身,目光掃過等在一旁的魅殺等人,最後落在百里墨身上。
“墨,我想——”
“我們去月國。”百里墨一笑,似乎對她要說的話,已瞭然於心,“我知道你從未懷疑過月清流,所以即便在離開時,你也沒有指責過他一句,從始至終,你都是信任他的,現在既然他有危險,我們自當去一探究竟。”
蕭紫衣目光深深望着百里墨,波光瀲
灩,“墨,謝謝你。”這男子,總是懂她的。
“反正我們遲早也要走一趟月國,又有何難?”
“好,我們就去月國神殿。”郭先擊掌道:“之前我們兄弟誤會了月公子,大丈夫,要堂堂正正道歉,在那之前,先要把他給找出來,便是龍潭虎穴,也要去闖上一闖!”
“老大說得對,去月國找月公子!”衆人附和。
“百里公子,蕭姑娘。”魅殺一傾身,施了一禮,“多謝各位。”
除了主子,魅殺從不跪人,但只這一彎身的收放間,重如遠山,沉若深海,已道出他心中敬意。
蕭紫衣盈盈一笑,“月清流調教出的手下,還能如此拘謹受禮,也實屬不易,但我們隨xing慣了,今後相處的十時日還很長,就不要客氣了。”
魅殺張了張口,想要解釋主子xing情,並不似表面所見。但擡眼望見蕭紫衣眼底晶亮柔和的笑意,他忽然明白,眼前這玲瓏的女子,其實什麼都看得懂。說得太多,倒顯蒼白。
月都,是唯一一個以國名做爲稱謂的都城,也是唯一一個用姓氏來命名的都城。而偏偏這姓,並非屬於月國帝王之家,而是月國神殿世代相傳的家族尊姓。足以見作爲祭司的月氏一族,在國內有多受重視,神殿地位,遠遠凌駕於皇宮王權之上,強勢地佔去了主導。
魅殺帶領蕭紫衣等人,在月都的一戶尋常人家住下。這家只有一雙老人,在初到此地那日,與魅殺低語了幾句後,便離開了,將門戶留給了衆人。
自魅殺一干暗衛的言行,蕭紫衣可以看出,此處也是月清流在月國的一處暗點。不成想他人雖不在身邊,卻還是點滴爲他們鋪設好了道路。
一行人中,唯有蕭紫衣和百里墨兩人易了容,用的是月清流之前留下的人皮面具。其他人相對來說更加不惹人注意,因此,打探消息之事,大都留給了魅殺帶領暗衛去做,蕭紫衣他們也就暫時留在家裡,等候時機。
轉眼已臨近春節,月都街道上一片祥和。家家戶戶都在採買過節食
品,煙花爆竹,喜氣洋洋。
就連蕭紫衣他們的住處,也沾染上了幾分節日氣氛,郭先閒來無事,帶着幾個兄弟在院裡忙前忙後,也不知從哪裡弄來了春聯,貼在門上。
蕭紫衣橫豎看了看,覺得並不應景,反正也閒來無事,索性找來紙筆,揮筆寫下曾在穿越前看過的一幅春聯:百世歲月當代好,千古江山今朝新。
此句一出,磅礴氣勢壓頂而來,自然博得一干熱血男兒的拍手稱讚。
蕭紫衣站在遠處,看着一羣歡呼雀躍的男人,與一旁負手而立的百里墨對望一眼,在彼此眼中,皆看到了一抹薄色。
是啊,紅塵流轉,誰又真能流芳百世?
江山千古,不過是利益紛爭,安能歲月靜好?
蕭紫衣的目光,又掃向院子中正在劈柴的戰成風,和搬了小凳子一針針仔細爲大家縫補衣服的碧桃,暖陽熠熠,光影搖曳,映出一片嫺靜溫暖。
蕭紫衣忽然有種錯覺,這裡所有人,便是和樂融融的一大家子,男耕女織,歸因山間,不問世事紛擾,又何嘗不是一番世外桃源?
然,這畢竟只是個太過美好的願望,觸景即溶,化入塵埃。
一陣匆忙的腳步聲,儘管輕微,還是傳入了蕭紫衣耳中,她轉頭望去,魅殺正帶着一名暗衛,自門外走了進來。
蕭紫衣向百里墨示意,兩人默默進了最近處的一間房內,少頃,魅殺的身影便也敏捷而入,反身謹慎地關上了門。
三人在桌旁坐定,百里墨沉聲問:“打聽得怎樣?”
“主子好像確實隨大祭司回了神殿,但那之後,便一直都未露過面。”
“清流在神殿究竟是何身份?”
蕭紫衣疑惑,大祭司自然不可能將月清流是她親生子的內幕,告知給天下人,可聽魅殺口氣,隨地皆可打聽到月清流消息,那便說明月清流在神殿中,也是盡人皆知,絕非泛泛之輩。
“因爲主子天賦異稟,因此少年時,便被封作神殿第二祭司,僅在大祭司之下。”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