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雨下了一天一夜,還未有停歇的意思。就連天邊的一抹晨曦,亦被翻滾的陰雲所遮擋,辨不分明。昏沉的屋內,人影綽綽,一躺一坐。
蕭紫衣靜坐於牀邊,手端着藥碗,彷彿那姿態已維持了很久,卻又似時刻會有所改變。她凝神望着百里墨依舊昏睡的容顏,但覺手中輕薄一隻瓷碗,宛若千斤。
這是最後一劑藥,紫衣,天快亮了。
月清流離開房間前留下的一句話,低緩地迴盪在耳邊,彷彿一塊大石,壓得她轉不過氣。她自然明白月清流的意思,他早就說過,天亮若百里墨再不甦醒,性命堪憂。
“墨,喝藥了,這碗藥,你一定要乖乖喝下去。”
百里墨自然不會答她,仍緊閉墨石般的眼眸,忽略那蒼白的臉色,就仿若熟睡一般。蕭紫衣將碗遞到百里墨脣邊,語義輕柔,像是在哄着一個不聽話的孩子,可那執碗的手,不禁有些顫抖。夜裡她也曾給百里墨餵過三次藥,但每回皆是灌入的少,流出的多。
她一整夜片刻不敢闔眼,一遍遍幫百里墨擦拭着露在外面的肌膚,那灼熱的溫度終於在快天亮時降了下來,可他卻遲遲沒有轉醒。這種等待,更讓人焦急,像獨行在暗夜中,偏看不到引路的明燈。
執起湯匙,蕭紫衣將藥送入百里墨口中,可昏迷中的百里墨並不張嘴,濃黑的藥汁還是順着他脣角留下來,在牀褥上暈染開來。
蕭紫衣一蹙眉,眼底微芒閃過。
她起身將湯匙放置在一旁,輕語道:“墨,我倒忘了答應過你,無論何時都陪着你,我陪你一起,你若不醒,我亦不想獨活。”
說罷,她端起藥碗至脣邊,飲了一口,俯身覆在了百里墨堅毅的脣上。
一股濃郁的藥香在脣齒間徘徊,略帶些化不開的苦澀與焦慮。儘管動作生澀,蕭紫衣還是努力用舌撬開百里墨的脣,讓藥汁順着細微的縫隙,流入百里墨口中。
之後,仰頭吸氣,喝藥,復又是一口。四片相觸的脣,漫起緋色無聲,便是這生死一線的緊張,也被沖刷得淡去了許
多。
忽而,百里墨的脣微動,未等蕭紫衣抽身離開,他已變爲主動。百里墨這一吻,吻得溫柔小心。舌尖着蕭紫衣脣的輪廓,輕輕摩挲,品嚐着那份甜美,進而又越發微仰起頭,縮短兩人間的距離,封住她櫻脣,將自己的氣息輕柔送入她口中,引領着她傾情纏綿。
蕭紫衣本想避開,但這一吻似觸動了心絃,錚錚撩撥起連夜來的擔心焦急,和內心最深處的澎湃情感,讓她不自覺迎合着百里墨。
感覺到百里墨原本冰冷的脣,在雙脣輾轉間變得炙熱,蕭紫衣一時間也有些迷亂。百里墨溫熱的氣息在她的脣邊漾開來,於脣舌來往中,胸口漸漸發熱發燙。時間彷彿靜止一般,激起體內兩顆心的共鳴。
直至百里墨輕哼一聲,蕭紫衣才記起,這男人還是個重傷未愈的傷員。
她暗中責備自己的大意,忙起身坐好,略帶些微喘,雙頰嫣紅,關切地打量着百里墨,“你可還好?傷口痛不痛?要不要我去找清流來重新給你包紮?”
蕭紫衣說着,就要轉身向外走,卻被百里墨伸手抓住。
拉扯間,昨晚蕭紫衣放入百里墨掌心的半隻蝴蝶玉佩,掉落在了牀上。流光溢彩,別緻精美。
百里墨拾起玉佩,卻未放開蕭紫衣的手,“這是——”
蕭紫衣將自己那一半取出,攤開在手中給百里墨看,“是我爹留下的,據說是他和我娘定情之物。”
只這短短一句,有種久隱於塵世羈絆中的情感,似自地下涌起的甘泉,濯濯漫過心扉,其中堅定的心意,不言自明。
百里墨眸光在兩塊玉佩間流轉,抑制不住的愛戀便繾綣而出,如一張細密的網,將蕭紫衣籠在了其中。四目相對,良久無聲,但卻勝似千言萬語。兩人一路行來的種種,在眼前走馬而過,生死愛恨,貧苦甘甜,他們共同經歷了太多。有彼此相伴,誰又能說,這不是一種幸運?
“紫衣,我沒事,坐下。”百里墨將玉佩仔細收好,拍了拍自己身側。
蕭紫衣依言在他身邊坐下身,百里墨剛要
再開口,又像是想起什麼,忙問:“我記得在大祁營地,聽說你中了毒,你的毒可解了?”
“祁睿給的毒藥,我根本沒吃,只是做出吞下的姿態騙過了他。”
蕭紫衣一語帶過,自然對誰也不敢提起此事。在她看來,服下那毒藥之後,因蠱毒一直虛浮的氣血,反倒更勝起來,因此她徑自猜測,祁睿給她下的毒,也許本該是奇毒,但除了康莊與月璃,誰也不知她身體裡蠱蟲深植,而這毒藥,正巧和蠱毒相中和,她因禍得福,既使得毒藥失了效,還歪打誤撞地調理好了真氣。
不過,令蕭紫衣欣慰的是,方纔纏綿一吻,身體中並無異樣之感,看來除了如月璃所說陰陽之合,其他略爲親密的舉動,皆不致引發蠱蟲。
想到那吻,蕭紫衣面頰不禁又紅了幾分,不成想這剛清醒的人,體力還會如此之好。難道那喚醒“睡美人”的吻,威力真有如此大?
“那就好。”百里墨臉上露出一絲釋然,越發握緊蕭紫衣素手,“紫衣,你知道嗎?我似乎做了一個很長的夢,在夢境中,聽到你告訴我,我們中蠱時,你選擇走向清流,是因爲對我的信任,還說——”
百里墨頓了頓,本受了傷而略憔悴的面容中,也顯露出一層淡淡的微紅,他略一遲疑,定定重複道:“換我心,爲你心,始知相憶深。”
他雖不能完全明白其中深意,但只流轉在脣間,便不難感受到這表白的堅定。
“這些皆不是夢。”蕭紫衣回握他,自他深邃眼底,望見一抹不安與期盼,輕柔地笑了,“你所聽見的每一句話,都是我的心聲,墨,抱歉讓你等了這麼久,才確定了我的回答,還好,一切尚還不晚。”
“嗯,從今往後,沒有任何事情能將我們分開,待塵埃落定,我便迎娶你做美麗的新娘。我記得你的願望,一生一世一雙人,我會爲你實現。”
蕭紫衣卻沒有再接話,那針一般的蠱蟲,不僅種到了體內,更植入心中。若嫁給百里墨,事情早晚會被察覺,可不嫁,這份已生了根的感情,又將何去何從?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