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換下一身重甲的百里墨,坐於城守府前廳中,聽着不斷有人回報,心卻似沉入了潭水,一點點冷了下去,但那焦急不安,又像是一把火熊熊燃燒,將他內心煎熬得猶如冰火兩重天。
“公子,我帶人到成內打探了一圈,都未曾見到紫衣姑娘身影。”戰成風沉聲道:“最後詢問了城門守衛,說是兩個時辰前,紫衣姑娘帶着個人出城去了。”
“紫衣不會無端自己出城,連句話都未曾留下,若依照喬兒所說,她極有可能是受制於人,如果出城之人僅有兩人,那麼,同她一起離開城守府那人,便應是掠走她那人。”百里墨握緊拳,兩道長眉擰起。
郭先上前一步,“公子,我聽六子說,我們營下少了一名兄弟,是當初和我自沙漠出來的人,聽小公子和收城兵士的描述,應該就是他。”
郭先沉着臉,他心中必定也不好受,他深深信任着那羣和他出生入死的兄弟們,好像小九、老三、六子……他絕不願相信,是他們當中出現了內奸,威脅了蕭紫衣的安危。
“郭營長,事情還未弄清真相你也無須過慮。”百里墨安慰他道:“耽誤之極,我們還是先找到紫衣纔好。”
他話音方落,一陣急促的腳步聲傳來,六子一路跑了進來,對着一屋子人行了個禮,忙開口道:“公子,大祁派人將信送到城門口,說是關於姑娘之事,我腳程快些,便拿了信趕來給您,您快看看!”
百里墨心下一沉,隨即起身幾步走到近前,結果書信。紫衣在祁睿手中?他眼前不禁浮現起翼城蕭紫衣被祁睿所抓,救出她時那氣息奄奄的樣子。百里墨的手微抖,似乎連薄薄的一頁信箋,都有些拿不住。
百里墨飛快將信看完,面色確實越發凝重。
在一旁靜候的幾人也忍不住起身問道:“公子,信上說什麼?”
百里墨將信遞給戰成風等人,自己則踱回椅子旁坐下,但只這一個動作,看似輕緩,卻透出無比沉重的心思來。
“祁睿要拿我們手中所有城池去換蕭軍師?”先開口之人,這次是商厲軒。
“還讓我們放
棄崇州城。”戰成風聲音中,也多了幾分薄怒。在崇州城這些日子,崇州之於他們便是家,若離開好不容易建立起來的安定家園,就要重回那些顛沛流離的生活。
商厲軒抱拳堅決道:“城主,這斷然不可!”
“可要是不答應他,姑娘怕是會凶多吉少。”郭先的聲音中不無擔憂。
“男兒當志在大局,怎能因爲一個女子,便放棄家國?”商厲軒反駁。
他早就看不慣不管是雲破天還是百里墨,皆將那女人重視得彷彿可以勝過一切,雲破天爲她調遣軍隊也好,百里墨爲她放棄前次能攻佔大祁國土時機也罷。他敬佩雲破天,聽命於百里墨,可對於這一點,他怎樣也無法認同。
“左將軍,話是不錯,可——”
這話若放在從前,郭先定是極爲認同,但與蕭紫衣相處時日久了,他也能感受到她那堅韌中的善良,特別是看到百里墨和蕭紫衣之間的那份默契與情感,他並不認爲百里墨會爲了城池,而棄蕭紫衣性命於不顧。
郭先話未說完,面帶顧慮轉向始終沉默的百里墨。對於幾人一番爭論,百里墨好似置若罔聞,保持着凝神姿態,支着胳膊端坐於椅子上,一雙寒星般的眼眸,暗沉若深海波濤,光芒隱沒,彷彿懾人的夜色,令人看不真切。
“城主,城池不可交還,否則,又怎對跟隨我們征戰流血的兵士們交代?”見百里墨不語,商厲軒繼續道。
“可是公子,姑娘也不能不救。”郭先亦堅持。
“放棄手中城池,日後怕是再也難安人心,城主的威信便無。”
“這崇州城,也有姑娘的心血在裡面啊。”
百里墨霍然起身,玄色常服的衣襬行雲流水般揚起,他不發一言,快步往門口走去。商厲軒身形一動,壯膽擋在百里墨身前,“城主,您這是要往何處去?”
在未得知百里墨決議前,他打定主意不能放行,怕這一讓,百里墨便會做出送城的決定。
“去救紫衣。”
“如何救?”
“左將軍,您不覺得如此問逾越了嗎?”戰成風
看不過,上前道。
百里墨擺了擺手,“無妨,左將軍放心,我知其中輕重,若拿城池去換,我身爲將領,既對不起百姓的信任,也辜負了兵士們的生死相托,你說得都對。”
商厲軒聞言,剛要鬆一口氣,卻聽得百里墨繼續道:“可紫衣我必定要救,我自己去救她就好。”
“您要去闖大祁軍營?”
“公子不可冒險!”
聽聞百里墨要隻身入大祁陣營救人,幾人皆焦急地攔阻,百里墨眼底依舊光芒不動如山,“作爲城主,我的姓名屬於臣民與軍士們,但在此之前,我先是百里墨,作爲一個男人,我不能見着最親近的女人陷於危難而不救!”
“城主,我們可以領兵去攻打大祁軍營救人。”商厲軒道。
“不可,若bi急了祁睿,定會對紫衣不利。”百里墨堅決搖頭。
“公子,一定還有其他法子——”
“無須再說。”百里墨雙目微寒,堅毅的脣緊抿成一道線,聲音中流露着壓抑的心緒,“讓開。”
“城主——”“公子——”
“我再說一次,讓開!”
百里墨一字一頓的語氣,配上他緊握到青筋盡顯的拳,讓所有人皆能感受他已在隱忍到極限的邊緣。他不能放手棄城,因爲他肩上有復仇復國的重擔,有自己對蕭紫衣的承諾,他必定會完成大業,將這勝利,奉上在她面前。但他也無法放開這長久以來,牽着他一起前行的素手,做個曲高和寡的孤單君王。
情與義,舍與得,權與人,總要有一番抉擇,既是如此,他唯一可付出的賭注,便是他自己。
“既然公子您心意已決,末將願隨您一同前往!”戰成風道。
郭先也附和,“對,我也去!”
“不,我一人行動起來更爲方便,這並非兩國戰事,而是我與紫衣、祁睿見的私事,我自行去處理即可。”
百里墨說罷,一扶衣袖,自幾人讓出的些許縫隙中側身而過,如一縷蒼茫之風,打起遒勁的漩渦,那挺拔的背影,沉澱在了每個人擔憂的視線之中。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