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方纔塵埃落定,宴會便隨着大祁帝、皇后以及貴客離玲瓏的出現,而變得越發熱鬧起來。蕭紫衣坐於角落中,靜靜凝望着坐於金龍環繞座椅之上的大祁帝。即便是龍袍加身,臉上無可避免地泄露出些許歲月的痕跡,但那冷酷的眼神,熟悉的面容,皆讓蕭紫衣彷彿回到了充滿殺戮的那個禁宮之夜。她對大祁帝的印象,最終停留在先皇寢宮前,那手提沾染了鮮血的人頭,握着刀劍,狠厲決絕的男人身上。只是不知在午夜夢迴之時,他是否也會想起那些曾被他踩在腳下,坐上了帝位的生命?
思及此,蕭紫衣的手,又不禁撫向腰間匕首,微微一觸,復又放下,略側過頭看向不遠處的百里墨。百里墨的視線,亦落在大祁帝身上,只是那深邃的黑眸中,若暗藏了無數黑色暗流的深海,一切心緒,皆隱在了激流之後,窺不出一絲波動。
蕭紫衣睫垂下,遮住晦暗變幻眼神,輕若曇花一笑,也許月清流說得對,墨早已不再是當年那個突自雲端落入地獄,無所適從的二皇子,如今,刀光劍影,縱橫旅途上,他已更加成熟穩健,變成了一個足可獨當一面的男人。許多事,他有足夠的能力去自己完成,而她所能做的,便是給予他全部的支持。
而這場宴席之中,同樣心不在焉的還有一人,便是纔到大祁不久的離玲瓏。在離國聽聞祁桓自宮中失蹤的消息,她便坐立難安。她本以爲只要以蠱蟲控制住祁桓,他即使再心有不甘,也不會離她而去,可誰知才分別數日,竟是音訊皆無,眼下更是連人都找不到。
她後悔當初聽從父皇建議,放祁桓回到大祁來,幾經吵鬧之下,終是離帝妥協,答應讓她前來大祁,探聽祁桓消息。
可自從她來了大祁,所有答覆皆是並無確定祁桓下落,尚需等待,她就不信,難道堂堂大祁,便是連個人也尋不到?心有不甘,又無從發泄,離玲瓏又怎會有心情品美酒,看歌舞,流連宴席?
大祁帝望了
一眼離玲瓏,一揮手,歌舞戛然而止,四下瞬時陷入一片靜寂,方纔鼓樂喧天的風華,彷彿不曾響起,雲煙一般,過後無痕。
“長公主可是對此安排不滿?纔會失了興致?”
大祁帝冷然的眼鋒橫來,離玲瓏縱使再是不願,也無當面同他抱怨的勇氣,只起身應道:“多謝陛下關心,玲瓏略感不適,想要出去透透氣。”
“如此也好。”
大祁帝目光一轉,便有兩旁侍衛婢女上前,卻被離玲瓏阻止,“我只想一人散散心,不必麻煩。”
“玲瓏你畢竟是離帝掌上明珠,又是我大祁兒媳,還是小心些爲好。”
“這裡乃是大祁禁宮,玲瓏相信,自可安全無憂。”
“長公主,還望你莫要令我們爲難,若是你在大祁遇到危險,我與父皇,又怎能向離帝交代?”祁睿亦開口道。
“也罷。”見衆人皆攔阻,離玲瓏眸光一轉道:“服侍保護便不必了,就派個女眷跟隨於我,說些貼己話便是。”
大祁帝眉心一蹙,探尋的目光射向女眷一側,“既是這樣,誰願陪長公主到宮內一轉?”
一干女眷,紛紛低垂臻首,靜默不語。在座皆是重臣內眷,自然對朝中之事,也略有耳聞,誰都知這位離國長公主脾氣驕縱,前往驛館的官員,無一不被刁難斥責過。衆人不傻,離玲瓏提出這要求,實則不希望有人跟着意味再明顯不過,與她同往,必定不會好過,萬一一不小心得罪了這位貴客,恐怕會牽連全家掉腦袋,這樣的險,誰願去冒?
“說說看,誰去?”大祁帝面露不悅,語氣中充滿壓迫,視線如陰雲籠罩。
“陛下,微雨願作陪。”
隨着不慍不火的聲音揚起,蕭紫衣自不起眼的角落中緩緩起身,一時間,所有人的視線,皆集中在她纖柔的身影之上,好似凝結了萬千光芒。
“你?”大祁帝只簡短吐出這一字,側目望
向祁睿。這女子雖蒙着面,但在禁宮宴席上做這等打扮,又自稱微雨的,只會有一人。
祁睿也看着蕭紫衣,打量的目光在她露在外的半張容顏上聚攏,復又散開。終是向大祁帝點了點頭,“父皇,既然微雨願意,就讓她去也好,微雨還有些功夫在身,遇上些微麻煩,亦可解決。”
“好,微雨你就陪着長公主去散散心,不過也莫走太遠。”
“是。”蕭紫衣行禮應下,款款而出,行至了中央,也使得其餘女眷們不免暗自鬆了口氣。蕭紫衣朝離玲瓏一禮道:“長公主,請。”
離玲瓏並沒馬上移動,而是緊盯了這半路殺出來的莫名女子片刻,才哼了一聲,昂然走下座位,率先往宴會大殿之外行去。
蕭紫衣輕攏了攏臉上的面紗,垂首跟着走了出去。
直到兩人身形消失於視線之中,殿內衆人懸在心頭的一口氣依舊不敢有所鬆懈,大祁帝不發話,其餘人也俱是沉默,空氣中涌動着一股炙人的沉悶。
忽而,大祁帝發出一聲輕笑,石破天驚一般,沉沉地飄散開來。他一擺手,揚聲道:“這些孩子就是有自己的想法,莫壞了大家的興致,我們繼續。”
衆人皆如釋重負,鼓樂重又揚起,響徹禁宮一方天空,殿中歌舞昇平,席間推杯換盞。
一名禁軍侍衛快步走入大殿,自一側來到蕭逸山身邊,低語幾句。蕭逸山臉色微變,上前對祁睿低聲道:“殿下,宮中似乎有不明之人闖入的蹤跡。”
祁睿聞言,神色也是一凜,“可抓到人?”
“不曾,我再帶些人去在宮裡搜尋一下。”
“寧妄勿縱,一定要保證宮中安全。”
“是。”
蕭逸山語畢,行至門口,在不驚動其他人景況之下,點了一隊侍衛,暗中離去。可誰也未曾發覺,有一侍衛打扮的人,悄然混跡其中,隨之出了大殿。這人,正是百里墨。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