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清流衣衫上仍帶着受刑後的血跡,走路也由魅殺從旁略扶着,可那翩然的姿態,風華未減半分。衣袂細碎聲裡,流露出雍容氣度,使人們忘記了去追究,本該關在水牢中的他,爲何會出現在這裡。
魅殺一揮手,便有暗衛上前,去擡到底無法行動的大祭司。大祭司仰頭望着月清流,但見月清流蹲下身,兩根長指一捏,便扣住大祭司咽喉,只需一用力,便可取她性命。
那一刻,已站起身的蕭紫衣,看到一抹苦澀在他如泉的眼底一閃而過,但卻沒有半分殺意。月清流終不是大祭司,雖然流淌着同樣的血液,但他做不到那般殘酷決絕,面對給了自己生命的親生母親,他還是無法痛下殺手。
“大祭司,我給您備好地方,還請您去好好休養,神殿事務有我在,您儘可放心。”
大祭司聞言,目光閃了閃,但對歐陽逐心那最後一擊,已耗盡她全部力量,連張口都困難,更別說反抗。只能任暗衛將如同廢人般的她擡了下去。
月清流緩緩起身,柔和卻充滿張力的聲音,在內洞裡迴盪,“歐陽逐心刺殺大祭司,死於火彈子之下,歐陽景也於不久前自縊在了牢裡,如今神殿無首,所有事務由我暫時接管,諸位可有異議?”
明眼人都能看出,此事月清流雖是用詢問語氣,卻已再無轉圜餘地。而且月清流身爲第二祭司,本就位高權重,暫管神殿,甚至是接任大祭司一職,想必也是順理成章,誰又會在此時站出來與他對抗?
“願爲第二祭司大人效勞!”
人羣裡,不知是誰高呼了一聲,衆人齊齊拜倒,其中也包括那些曾幫着大祭司抓捕住月清流的侍人。
蕭紫衣冷眼旁觀這一幕,嘆盡世態炎涼。往事濃淡,悲喜如鏡,卻將世間衆生相,吹落在來路,淡過無痕。
原來,月清流用這段時間,早已佈置好了一切,只等一個毫無懸念的結果。
此時,月清流藍眸中卻是寒光一閃,推開魅殺攙扶的手,身形利劍般略了出來,似彩蝶直撲向人羣
後方一個正欲悄然離去的身影。
“想走?沒那麼容易。”
人冷,聲更冷,彷彿千年雪山上亙古不化的寒冰,無一絲溫度蘊含其中。只這一句話,便讓人心生出抑止不住的涼意來。
丘林“撲通”一聲跪在地上,五體投地,忍不住哆嗦,連話都說不完整,“大……大人……都……都怪屬下當初一時鬼迷心竅……但……但那都是大祭司bi我的……屬下該死……該死……”
“你要死我不攔着,先把化功散解藥拿來。”月清流優雅地伸出手,纖長如玉的手指,在月光下晶瑩一片。
“解藥,屬下隨身帶着,只求,只求能換得屬下一命。”
月清流挑眉,“你想交換我繞你不死?解藥先拿來,我定會酌情考慮。”
丘林連連叩頭,“多謝大人,多謝大人!”說着,自懷中掏出一個小紙包。
月清流將紙包丟給蕭紫衣,蕭紫衣打開服下,稍作運功後,向月清流點了點頭。
月清流脣角揚起一抹豔麗笑容,丘林見狀,剛要鬆一口氣,卻覺烏雲罩下,還來不及痛呼一聲,便被月清流一掌拍在頭頂,結果了性命。
“我答應你考慮,現下就告訴你結果,我決定不饒過你。”月清流望着地上丘林雙目圓睜的屍首,輕描淡寫道。
“主子,您傷還沒好,又何必親自出手?”魅殺上前,復又扶住月清流。
月清流臉上笑意更深,“這種人留着便是禍害,他的所作所爲,已觸犯了我的底線,我定要親手除掉他。”
衆人更是靜寂無聲,如果說之前心裡還懷有一絲不服氣,此刻所有人心中,卻是再無其他想法。丘林這樣死在眼前,便無異於殺雞儆猴,讓其他人見到了反叛者的下場,誰也不願一不小心,成了下一個丘林。
月曆二十五年春,月國最尊貴的神殿突生變故,一個月後,月清流以大祭司傷重爲由,上請更換大祭司。月帝大筆一揮,月清流破例接替了前任大祭司,真正坐上了那個位置。
自此,緩緩揭開四國新舊交替的新序幕。彷彿一輪朝陽,正待噴薄而出,揹負萬丈塵寰,只爲等待一段更爲精彩的篇章。
離開神殿,回到幾人之前居住的院子裡,蕭紫衣做了件一直計量之事,爲戰成風和碧桃說媒。
以前在現代,她從來都不是熱忱的人,也對身邊不少人樂於牽線做媒的行爲很是不以爲然。但經過兩世輾轉她才發現,有時一點點喜事,對於壓得人喘不過氣的生活,是多麼難能可貴。
碧桃早已傾心於戰成風,自然是一提,便不勝嬌羞地答應下來。倒是戰成風,不解風情的本色不改,堅持完成復仇的家國大業,再談兒女私情。被蕭紫衣一句“先安小家,再安天下”給擋了回去,於是,親事就這樣定了下來。
他們此刻仍舊身處月國境內,眼下月國基本已是大權握在月清流手中,不必擔心任何人的追殺,也不用怕被發覺真實身份,是他們逃離大祁以來,一路掩飾躲藏中,最爲安穩的日子,因此婚事方能有條不紊地籌備進行。
這場婚事本就不打算大辦,戰成風和碧桃都沒有家人,蕭紫衣和百里墨就是他們家裡人。而郭先和一干兄弟們,負責備了酒菜,增添氣氛。
這日一早,蕭紫衣便在碧桃房中,爲她裝扮。說是如此,但其實蕭紫衣哪會這些?大都是碧桃自己動手。
蕭紫衣坐在一旁,看着碧桃輕挽髮髻,淡粉敷面,身披紅衣,面若桃花,不禁遙想起在鎮國將軍府,與雲破天那一場未開始的假婚禮,那時一身新娘打扮的自己,大抵也是這般模樣吧?只是,碧桃那種自眼角眉梢流露出的幸福,卻是裝也裝不來,唯有發自內心的情感,才這般令人稱羨。
蕭紫衣閉了閉眼,忍不住在頭腦中勾勒描繪出自己做了新嫁娘的模樣,可另一端向她伸出手的男子,卻是面容如隔了遠山近水,雖近在咫尺,但辨不真切。
她也會有這樣一日麼?塵埃落定,過着尋常人的日子。
她以爲自己向來無所畏懼,可這件事,她卻不敢去想。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