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紫衣出了房,叮囑戰成風要照顧好百里墨,又留了些傷藥給他,這才離去。
但她卻並未出了府去,而是快步走回了自己房內。返身緊關上門,她幾步奔至盆架旁,毫不猶豫地將頭狠狠埋進一盆冷水中。
青絲飛揚,一滴溫熱淚水,滲入蔓延的水波里,消散於無。之後,便是更多眼淚,一顆顆止不住溢出眼眶。
蕭紫衣分不清是衝入口鼻的水,或是內心那抹痛,讓她無法呼吸。她咬緊脣,那在百里墨面前沒有宣泄的情緒,決堤般噴涌而出,似這冰冷的水,幾乎要將她淹沒。
忽而,溼漉漉的長髮被人毫不憐香惜玉一扯,蕭紫衣便順着那力道,破水而出,水花飛濺,宛若白鏈,在半空中掠起一道優美的弧線。
“我才走了幾日,你怎麼就把自己弄成這副模樣了?”
含着戲謔的清魅惑聲音,如清風明月,在蕭紫衣耳邊揚起。她轉頭,隔着水珠滾滾,隔着淚光盈盈,那媚眼如絲的妖嬈身影,在面前翩然而立,笑意盈盈,彷彿枝頭那一朵最爲豔麗的勝日海棠。
月清流一襲石榴色衣袍,耀眼卻不媚俗,襯着他藍眸如泉,凝視蕭紫衣的目光中,隱有暗影搖曳。
“你——”
蕭紫衣想問,你怎麼回來了?可話到了嘴邊,又生生止住。
月清流何等隨意之人?一直是想來便來,想去便去,他出現在哪裡,何時出現,似乎都不覺突兀。
“看到我高興得傻了?”月清流長指一勾,露出一截凝脂般白皙手腕,伸手撫上蕭紫衣的脣,氣氛中頓生了股曖昧,“你若想哭,我不介意把懷抱借你一用,大可不必躲起來偷着哭。”
蕭紫衣側頭,避開他的觸碰,只一閃念間,方纔所有不設防的脆弱,都如雲煙消散了去,唯留一抹松柏般的堅韌。
“我纔不會哭,不過你如果想幫忙,我不介意算上你一個。”
月清流爲她的口
不對心感到無奈,卻也並不戳穿。他上下打量她周身,被水打溼的前襟,正緊緊貼在胸前,勾勒出少女美好的輪廓,如山峰傲然聳立。月清流呼吸窒了窒,忙收斂心神,玩味道:“你不考慮先換件衣裳,擦乾頭髮,再來和我談你的大計?這般誘惑,我是無所謂,反正我原本以打算以身相許了,就怕你染了風寒,我可是會心疼。”
蕭紫衣順着他若有所指的視線低頭俯視,雙頰也是一紅,遍染桃色。她衣袖一揮,身邊桌案上一個茶盞,夾帶着呼嘯風聲,凌空襲向月清流。
月清流視若無睹,只一揮臂,傾覆間,青瓷茶盞已穩穩落在了他掌心,似在清晰的掌紋中,生出一抹光華。
“我好心提醒你,你就用這方式感激我?”
“非禮勿視,君子當自省。”蕭紫衣話音未落,又有幾隻茶盞飛射而來,發出“嗖嗖”的犀利聲響。
月清流微微一笑,氣定神閒將蕭紫衣的攻勢一一化解,長袖一揚,一道青光劃過,那幾只茶盞,重又落在了原本的地方,彷彿從未移動過。
“我從未說過自己是君子。”
丟下這句話,他翩然一躍,便從窗口飛身而出,空氣中餘音繚繞,“我在外面候着你更衣,若還有其他需要,在下願犧牲色相,以慰姑娘放心。”
“去死——”
蕭紫衣望着他身影消失處,咬牙切齒。每當面對月清流,不知爲何,自己引以爲傲的理智,總遊走在崩潰邊緣。
但她未曾發現,沉沉壓在心底的那團陰雲,似是穿雲破月,那一抹靈動,影照在了臉上,便吹開了眉間一縷愁。
是夜,萬籟俱寂,月光疏疏,整個將軍府,皆已籠罩在一片沉睡的靜謐之中。
兩道身着黑衣的暗影,敏捷地朝着兩個方向如電而去。身材頎長者,向着雜物院中最爲寬闊一間臥房,王婆的房內掠去。而另一偏嬌小者,則去往了將軍府前院的賬房,靈巧地躲過守衛,
撬窗而入,再出來時,肩上已負上了個小包袱。
一炷香之後,蕭紫衣與月清流在王婆房前會和。見月清流點點頭,蕭紫衣轉身躍入了屋內,將手中包袱中的東西,“嘩啦啦”悉數傾倒出來,一片珠光寶氣,在月的銀芒之下,燦燦灼了眼。
蕭紫衣並不留戀,甚至連看也不再看上一眼,草芥般將金銀珠寶都丟在一邊,收起包袱布,頭也不回地離開了房內。
而臥榻之上,王婆睡得正香,呼嚕聲傳出很遠,根本未曾發覺有人的兩度闖入。
睡到三更時分,一聲震天轟響,驚醒了睡夢中的人們。披了衣出來看者,只見到王婆臥房所在之處,成了一陣煙塵,滾滾濃煙散去之後,哪還有房間的影子?眼前殘垣斷壁,儼然一片廢墟。
奇怪的是,當驚醒過來的僕人們,衝入倒塌的房中去救人時,卻發現所有房樑、牆柱皆化爲粉末,唯有最粗大的一根頂樑,不偏不倚砸在王婆雙腿上,王婆兀自殺豬般嚎叫着,明眼人都不難看出,她雖還留了半條命,這腿怕是保不住了。
更奇的是,隨後趕來的侍衛,竟發現在王婆周圍,凌亂散落着一地打着將軍府官印的銀錢,細數起來,有近千兩。忙派了人去賬房清點,結果是確實失竊,所丟的數目,正與此相吻合。
於是,王婆偷了賬房錢物,私藏在自己枕頭底下的猜測便不脛而走。所謂天理昭昭,報應不爽,房倒屋塌,正巧暴露了王婆惡行,凡被王婆欺壓過之人,無不拍手稱快。不過,在大快人心之餘,也不住有人感嘆,這王婆未免也太過貪心,一偷便是這樣一大筆,夠普通人家花上一輩子。
後果自然可想而知,王婆喊冤無果,被將軍府總管丟出了府。念及她在府中做事多年,又雙腿殘疾了,將軍府沒報官已算不錯,更別想拿到醫治錢。
王婆在衆人唾棄下,灰溜溜被擡回自己府外的家,衆叛親離,落得下場淒涼。但那些,便都是後話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