樓笙似是不甘被冷落，上前幾步硬生生插入幾人中間，不放棄地死死抱住百里墨胳膊，“我們都要訂親了，墨你還這般不好意思，既已住了進來，日後就無需顧慮太多，爹，您說是不是？”
樓笙轉向樓奉山，這一問倒讓樓奉山一張老臉有些掛不住，身爲一個女子，竟主動若此，但當着其他人面，樓奉山也不好呵斥女兒，只得賠笑道：“笙兒說得不錯，你二人也順勢培養些感情，爲事成之後，成親做準備。”
樓奉山語氣中，刻意加強了“事成”二字重音，成功使得百里墨欲推開樓笙的動作停了下來。
樓笙雖不明所以，但見百里墨接受了自己，也顯得很是高興，“我昨日就開始命人，特意在我房間旁收拾出了一間廂房，走，我帶你去看看可滿意，若你覺得有任何不妥之處，我馬上讓他們重新改過。”
說罷，樓笙已強拉着百里墨，向內裡走去。
蕭紫衣凝望兩人離去身影，只感覺目光中一片涼意，似那二月裡未消融的冰雪，刺痛了眼眸。恍惚間，耳邊只聞樓奉山開口道：“那麼，賀老爺也請隨我先行到客房去安頓下來，略作收拾，待我備下宴席，款待各位。”
“有勞大司馬了。”
月清流點了點頭，也擡步向着裡面而去，蕭紫衣收回神思，亦步亦趨地跟了上去。
入夜，自窗子灑落的銀色月光，將屋內映得一片靜謐無聲。
屋內並未點燈，蕭紫衣便在這幽暗又點綴着些許光芒的安靜中，雙臂抱膝坐於牀上，望着牀鋪之上落銀點點，眼前回放着飯桌之上，樓笙始終忙碌着爲百里墨佈菜，親密地依偎在他身邊的畫面。自己就這般立於他們身後的下人之中，靜靜望着一桌人推杯換盞，和樂融融，那感覺，就似個紅塵看客，但卻無法獨善其身。
她不知道，這樣的痛，還要持續多久纔會痛到麻木？
“睡不着？”
月清流不知何時，以自內裡走出，
倚靠在不遠處的牆上，籠着一層皎潔月色，注視蕭紫衣。卸下易容的他，那湛藍眸光彷彿穿透茫茫清輝，綿遠而悠長。
“在想些事情。”
月清流唯一勾脣角，在一陣衣袂的細碎聲響中，行至蕭紫衣牀邊，不由分說便躺了下來。他的黑髮纏着月光，未攏嚴實的月白寢衣微敞，漾起春色無邊。
“你這是做什麼？”
“長夜漫漫，我見你無心入眠，便留下來給你侍寢，可好？”
蕭紫衣這次卻未像以往激烈辯駁，只將視線投在他身上，目光粼動，良久才發出一聲低嘆，“若真能如此便好了。”
她這聲嘆息，是思及體內蠱毒，她不等後悔將百里墨身上蠱蟲引到自己身體之中，可這便如桓橫在兩人間的一堵牆，誰也無法越過。若非命運至此，她許不會簡單放棄，任他去迎娶別的女人。
月清流也明白，蕭紫衣另有心事。但她不願說，他便也不問。
“你真覺得好？那還愣着作甚？”
月清流長臂一伸，拉住蕭紫衣胳膊，輕輕一帶。蕭紫衣也並不掙扎，順勢被他拉得躺倒在月清流身前，任他將手臂環過自己身前，以背抵着月清流胸前，看着他的長髮拂過她肩頭，在眼前掠起流光一片。蕭紫衣輕閉上眼，嗅着他身上若有似無的清香，她實在太累，累得不想再抗拒，若能得這般內心的片刻寧靜，也好。
“想睡了？”月清流淡淡的聲音自頭頂傳來。
“有些。”
“那便睡吧，有我在呢。”月清流頓了頓，又道：“紫衣，你可覺得累了？我帶你離開這裡可好？”
“能去何處？”
蕭紫衣微微一哂，自當年大火之夜從蕭家逃出，天大地大，便已無了她容身之處，跟隨着墨，便是她唯一堅定的念頭，可如今卻連這惦念，也都即將不屬於自己，念及滿心皆是蒼涼。
“天涯海角，想去哪裡都依着你，只要你開口，我便可將你
帶離這是非之地，就不用這般痛苦煎熬。”
蕭紫衣未睜眼，只輕搖了搖頭，“謝謝你，清流，可我有必須要做完的事，到一切結束，我自會走得遠遠的。”
“你想離開百里墨？”月清流似有些意外，但又帶了些有所悟的瞭然，“也對，他娶了樓笙，便不能給你一生一世一雙人的承諾，那麼我呢，紫衣，你可曾想過依靠於我？讓我ri後陪在你身邊？做你想要的那個良人？”
“我不知道，清流，我總覺以後的事情還好遙遠，思量不到。”
“那好，我便等着你，待到你做完想做之事，再做決定不遲。”
蕭紫衣沒有再說話，未來於她來說，太過虛無不定，有蠱毒作祟，她已再無資格去承擔哪一人的愛，也許孤獨餘生，青燈古佛，纔是最終依託。可這話，她相信說出來月清流定也不會接受，到那時，他自會明白。
感受到月清流摟着自己的手又緊了緊，蕭紫衣倚靠着他，許是此刻心情太過平靜，蠱蟲竟也完全沒有反應。任思緒流淌，在這一片溫暖中，蕭紫衣終於沉沉睡去。
聽着蕭紫衣傳出的均勻呼吸聲，月清流脣畔一抹柔和的笑意如花盛開。
他揚手繞過蕭紫衣腦後，修長如玉的手指，在她髮絲間嬉戲流連，宛若蝶舞過花叢，風吹過靜流，翩然纏繞，復又分開。他的指尖沿着她鬢髮，清淺地勾勒着她面頰姣好的輪廓，一雙藍眸中，似滌盪了天空最純淨一抹幽藍，泛起柔情無限。
他雙脣微啓，在她耳邊呵氣如蘭，“若你終不能快樂，便是不顧任何代價，我也會將你帶走，留在我身邊。他不能給你的一生一世，我會雙手奉在你的面前，紫衣，我的心意，始終不曾改變。”
蕭紫衣動了動，卻未轉醒。
夜未央，風微瀾，月融融，映出青紗幔帳之間，相依偎的人影成雙，又是誰的心事，在這夜裡繾綣無聲？
長夜中，還有多少人同樣不能成眠？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