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安城內,繁花似錦,綠草茵茵,柳綠花紅,雖夏日炎炎,卻也抵擋不住人流如織。
蕭紫衣與月清流便行在這行人之中,在街上漫無目的地走着,那般悠然模樣,好似真儼然遊玩一樣。
“娘子,你累不累?我們找個地方去坐坐?”
蕭紫衣搖了搖頭,對月清流的稱呼,頗感無奈,卻也無從辯駁,“我沒事。”
“可是爲夫我熱得不行了,想去那邊茶肆喝口水,歇上一歇。”
蕭紫衣瞪他一眼,“你直說自己想休息就好,何必還繞上如此大的彎路?”
“我這也是爲尊重你意見,你爲何還不高興?”月清流一攤手,說得一副理所當然。
“我並無異議,只是你這稱呼,能否換一換?”
“你不喜歡?”
蕭紫衣無語,“即便是扮作夫妻,也無必要總將‘娘子’‘夫君’掛在嘴邊吧。”
“爲何不?”月清流揚眉,絲毫不以爲意,“既然易過容,之前的名字必定不能說出口,不這樣稱呼,要怎樣互喚?”
“這——”被他一問,蕭紫衣一時間也沒了更好的法子,只得退讓道:“那先如此叫着,但能省去稱呼的時候,儘量避免便是。”
“遵命,娘子。”月清流俯首一揖,倒讓蕭紫衣哭笑不得,她絕對敢肯定,月清流此舉,是故意爲之。
“你——”
“既已決定,就快些去飲茶好了。”月清流截斷蕭紫衣的話,不再給她開口的機會,拉着她衣袖,便向着不遠處的茶肆而去。
不大的茶棚下,已坐着三三兩兩的避暑人,差棚內的夥計穿梭其中,望來忙碌着。蕭紫衣與月清流找了一張空桌坐下來,夥計立即勤快地將兩隻空碗放置於面前桌上,提着茶壺在其中斟滿了茶水。
“兩位客官,今日客人頗多,若有招待不週,還望見諒。”
“你這夥計真是奇怪,哪有一來便先道歉的?”蕭紫衣輕笑。
“這不,今日乞巧,兩位也看見了,好多城外之人,都涌進了長
安城裡,只等晚上到許願樹旁去拋紅線,所以莫說酒館食肆,就是我們這小茶棚,也是人滿爲患了。”
這時正傳來旁邊一桌呼喚夥計的聲音,夥計應了一聲,便轉身徑自忙碌去了。
“乞巧——”蕭紫衣眸光微沉,眼底泛起一絲波瀾。似有星星點點片段自腦海中閃現而過,卻又捕捉不及。
月清流淡笑,“怎麼?有興趣去看看?”
“這等湊熱鬧之事,還是不去爲好。”
“又有何妨?反正我們進城來也無其他事可做,索性就在此等候到晚上。”
蕭紫衣略一思索,還是點了點頭應下來,她亦想知道,爲何聽聞“乞巧”二字,自己心緒會有如此波動,或許今晚,能尋回些許重要的記憶也說未準。
“聽說李兄你從境外歸來,外面時局怎樣?”緊鄰的一張桌上,交談聲清晰在耳邊響起。
“別提了,現在邊境亂的很,大家都傳,馬上就要打仗了。”另一人嘆息。
“真會打起來?”之前那人緊張追問:“聽說前朝二皇子在邊界的崇州城屯兵,隨時可能發兵攻到長安來,此消息當真?”
“若只有百里皇子一己之力,皇上豈不早就派人前去圍剿了?”
“你的意思是說——”
“我在崇州附近,看到幽國駐軍,崇州城本就是幽國之地,是幽國新皇雲破天念及與二皇子的交情,才贈予了他,眼下異動,幽國又派了兵,明擺着坐實了打算幫助二皇子的意味。”
旁邊一桌也有人忍不住cha話進來道:“當年翼城幫助幽帝奪宮,坐穩皇位一戰,好像也有月國軍隊加入其中,此番月國神殿會不會出兵幫忙?”
“月國大祭司似乎也有許久未曾露面了,這次還未聽聞有動靜。”
“可說是二皇子要反攻,好像至今也沒人見到過二皇子真正露面。”那人壓低了些許聲音又道:“而且我還聽說,城外一切安排部署,都是祁三公子在幫着做。”
“那在禁宮之中失蹤的祁三公子?”
“可不
,幾月前太子還在長安城內大肆尋找祁三公子,我看人家怕是早就出了城。”
“我自途徑離國時,也正遇長公主出城,似乎聽聞駙馬去向不明,也要親自去尋找呢,總之,這次動靜鬧得很大就是了。”
“沒想到祁三公子身爲大祁現今皇子,又做了離國駙馬,還會站在了百里皇子一邊。”
“這你們便不知了,據說,祁三公子這樣做,除了與百里皇子舊日交情外,還爲了——一個女人——”
那人說罷,乾笑幾聲,他意味深長的語義,亦惹來其他幾人訕笑。
蕭紫衣蹙起眉,身形動了動,不知爲何,她不喜歡這些人議論此事的語氣,甚至可說是生出毫不掩飾的厭惡。
這時,便聽傳來清脆一聲響,正經過那幾人身邊的夥計,手中端着的茶盞忽而毫無預兆碎裂開來,裡面冒着熱氣的茶水,噴灑出來,淋了幾人一頭一臉。
“哎喲——”“燙死人了!”驚呼聲不斷傳來。
蕭紫衣神色一凝,目光掃過慌亂的衆人,耳邊回想着夥計的道歉聲,和爭執之聲。她收回視線,正巧落在月清流隱於衣袖中的手上。
察覺到蕭紫衣的注視,月清流脣角微揚,“有些人就是生來多話,不必往心裡去。”
“與我何干?橫豎我也是想不起過去。”蕭紫衣將茶盞湊到脣邊,淺酌了一口,復又放下,“只是可憐了那夥計,百口莫辯。”
蕭紫衣眼底一片平靜,但心中卻並不如表現出這般。爲何聽到方纔那一番話,心底會起了波瀾?按理說,她也該同這些市井百姓一樣,天下之事,江山社稷,同她無關,可平地涌起的念頭告訴她,事情絕非如此簡單。
將她神情盡收眼底,月清流不經意一笑,丟下幾錠碎銀在桌上,“走吧,到別處去逛逛,反正時間還很長。”
蕭紫衣點了點頭,兩人站起身,身影便又消失在往來人羣之中,似從未出現過一般。就是那茶棚中還在爭持的客人,也不曾料想,自己那幾句話的議論之間,使得自己招來熱茶淋身的厄運。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