齊尚不想立後。
他自然知道立後意味着什麼,又能帶來什麼好處,但任憑馮九卿磨破嘴皮子,攝政王險些動了震怒,齊尚也不點頭。
所以他道:“此事待軒轅宮落成後再說不遲,母后不必費心了。”
馮九卿氣得臉色鐵青,從紫宸殿氣沖沖地出來,齊璞瑜就靜靜地跟在她身後,似乎在打量她這幾年來難得一見的暴怒狀態,中途還好幾次失笑。
到了御花園,馮九卿又聽到了噗嗤笑聲,額上青筋一跳,咬牙切齒道:“你笑夠了嗎?”
齊璞瑜咳了聲,笑問道:“是不是體會到了什麼叫做‘兒大不由娘’?”
馮九卿冷冷地瞪着他,“很好笑?”
“不,不好笑。”見她怒氣難消,齊璞瑜忙正色,上前抓住她的手,帶到了梧桐樹下,“果真這麼生氣?”
“不然呢?”馮九卿想起柳芷若今晨又跑到了慈榮殿哭訴,聲淚俱下地控訴內務府短了她,言語間還有幾分抱怨齊璞瑜不幫忙的意思,忍不住一嘆。
齊璞瑜是男子,跟自己傳出諸多謠言,衆人已經是裝作看不見了。這要是再和宮妃傳出什麼,那這皇室成了什麼了?
柳芷若爲了爭寵,連大體都不顧了,幸而馮九卿法線得早,及時敲打提醒,纔沒傳出什麼不好的聲音。
齊璞瑜將他按在鞦韆上,沉吟道:“此事雖然尚兒不願意,但立後百利而無一害,他拒絕得這麼幹脆,倒有些奇怪了。”
“哦?怎麼說?”
馮九卿今日是第一次碰見皇帝跟自己唱反調,被氣懵了,如今細想,倒的確察覺有幾分怪異。
她近來雖然還是垂簾聽政,可已經極少插手朝政了,就連齊璞瑜看着齊尚慢慢長大,也在刻意放鬆自己的權力,怎麼想也不可能是齊尚忌憚他們。
可他爲什麼要拒絕?對此,齊璞瑜也是搖頭,他也想不出所以然來。
馮九卿心裡一動,突然想到一件事,“說來,尚兒和江如雪好像關係平平?”
“嗯?”齊璞瑜會意,“你的意思是,他不是不想立後,而是覺得江如雪不合他的心意?”
齊璞瑜有些驚訝,齊尚是什麼人?冷靜自持,智慧如妖,最欣賞的應該就是冷靜知分寸的姑娘,在他看來,江如雪是最合適的人選,她本就是按着皇后儀態而訓練出來的女子。
想法一旦產生,沒有別的原因,馮九卿便越發覺得這個可能是真的。
她忙道:“這也是有可能的啊,你想,尚兒他本身便極聰明,沒準就是太聰明,想要選個傻的呢?”
齊璞瑜無語片刻,“皇后之位,傻子如何當得?尚兒不會那一國之母開玩笑。”
馮九卿才興起的火苗立刻被冷水潑了下去,怔愣片刻,垂頭喪氣地坐在鞦韆上喃喃自語,“難道宮裡沒一個是他喜歡的?要不,咱們給他選個秀?”
沒準這樣還能轉眼皇宮那羣宮妃的注意力,讓她安靜幾日呢。
齊璞瑜失笑,“應當不是這個原因,先不必着急,也許是今日朝務太多了,他心情不好,你也不必將他的態度太放在心上,終究是孩子。”
“我哪裡是怪他啊,”馮九卿嘆氣,揉了下額頭,聲音突然沉重了起來,“先帝在世之時,後宮之爭何其慘烈?皆因沒個束縛,最終禍連先皇,你忘了?”
“……我沒忘。”他怎麼會忘呢?大仇還未得報,他忘不了。
馮九卿擡頭看了他一眼,伸手拍拍他的手臂,聊作暗衛,又道:“尚兒如今也快十三歲了,長得卻跟二十歲的小夥子似的,後宮爲他掐得你死我活,我只怕有人爲了爭寵……將主意打到他的頭上。”
“若是現在定下來合適的人選,我還可以幫幫皇后,教她如何打理後宮輔佐皇帝,可若是一直推遲下去……”
她未必等得到那個時候。
倏地,齊璞瑜低頭,驚疑不定道:“尚兒不會是……知道了吧?”
“知道什麼?”馮九卿回頭,目光卻在接觸齊璞瑜那深沉瞳孔之時,猛地站了起來,“你是說……”
她話還沒說完,齊璞瑜已先點了點頭。
馮九卿不假思索,“不,不可能,他不可能知道,我們什麼都沒說,難道你說了不成?”
“我當然沒有,”齊璞瑜哭笑不得,又將他按在鞦韆上,從後面抱着她,彎腰貼着她的肩膀,若有所思,“可是,尚兒很聰明,他應該能夠察覺得到。”
他們一日日地將權力卸下,每一天都在等待着他的成年,等着那一日的到來……他應該猜得出來。
但若是這個原因,要他答應立後,就實在是有些不好開口了。
兩人無言,在御花園呆了片刻,杳然無趣地各自散開。分開前,馮九卿神色複雜地勾着他的手指,“罷了,既然他現在不想立後,我們暫且不說這話,等過了他十三歲生辰再說吧。”
回到慈榮殿,馮九卿正欲睡個午覺,卻聽外面突然傳來一陣哭聲,尖尖細細的聲音,一聽就知道是誰。
“蘇雪不是在泰輝閣側殿休息,怎麼到這裡來了?”馮九卿將自己才脫了的衣服穿上,往外看了一眼。
魏嬤嬤也覺得奇怪,這還沒看清楚,便見小姑娘滿臉是淚地跑過來,“太后!嗚嗚……他們打哥哥!他們打哥哥嗚嗚……”
小姑娘哭得悽慘,整張臉都漲紅了,九根手指頭上還滲着血,馮九卿臉色微變,一把將人抱起來,還弄了個踉蹌。
乖乖,這小傢伙吃得有點多啊。
“怎麼了這是?誰打你哥哥,人呢?”馮九卿一邊拍她的後背順氣,一邊問道。
蘇雪傷心又着急,指着外面抽噎。不及細說,馮九卿先順着方向過去,另吩咐魏嬤嬤道:“去紫宸殿請皇上過來,反了天了,在宮裡打人!還有沒有規矩!”
泰輝閣偏殿是學生休息用膳的地方,若是住得遠,晚上還可以就在宮裡住下,住得近了每日都有人在宮門口等待,倒也方便。
寒雪兄妹入宮幾年,誰不知道他們受寵?既然還敢動手,這不是往皇上和太后臉上抽耳光嗎?
馮九卿板着臉,很快就到了泰輝閣,一見裡面的場景卻愣住了。
那讀書學習的地方已經亂成一團,連薛放都到了,小孩子哭得禁軍滿臉不耐。而就在靠窗的地方,五六個頂着滿頭包的男孩正死死等着對方。
對面兩個一看就是一夥的,裡面正好有蘇寒,傷得最重,頭上都是雪。
“都給哀家閉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