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青欒和蘇青荷聞言從草叢後面走出來, 洞口的蛇羣立刻發出嘶嘶的聲音、紛紛直立起來。
柳青欒好一陣心慌,他知道,這些蛇都是衝着他來的, 因爲他隱藏氣息的本事不如鹿笙和蘇青荷、他是純人類, 蛇類對他的反應最大。
“別慌, 厲害的還在洞裡沒出來呢!”
鹿笙鎮定異常, 伸手一招, 纏在柳青欒手機上那條赤紅的小蛇就飛躍回他的指尖,纏蹭以顯親密。
柳青欒差點跪拜佩服,因爲鹿笙背影裡那一片蠕動的花花綠綠實在太嚇人、鹿笙本人的表情太淡定。
蘇青荷也怕, 但她好歹能夠說出一句完整的話來:“親,它們全都過來了!”
鹿笙含笑轉身:“這些小蟲子數量雖多, 卻未開靈智、分不清誰強誰弱, 我就勉爲其難教它們怎麼做蛇吧!”
混合了巫蠱氣息的特殊靈壓被釋放, 躁動的蛇羣瞬間安靜下來。
這是天然的壓制。
越毒的蛇,越能煉成厲害的蠱。說到底, 每一條蛇都只是獵物,它們知道生態系統的頂端還有高人。
蛇羣開始撤退,動物逃生的本能促使它們做出正確的選擇,落入巫師或蠱師的手中沒有好結果。
柳青欒鬆了一口氣,還沒來得及向鹿笙投去崇拜的目光, 地面沒有預兆地震動起來。
地震?
不像。
雖然附近的碎石跳動、草木搖擺, 但遠處的事物不受影響。而且, 地面震動似乎很有節奏, 像是某位力量奇大之人故意敲擊所致。
蛇羣再次涌出洞口, 這一次像是受了某種刺激,每一條都雙眼血紅、張嘴呲牙、兇相畢露。
蛇羣似乎已經做好了搏命的準備, 儘管鹿笙的靈壓迫得它們行動遲緩,它們仍然不顧一切衝了過來。
蘇青荷見勢不妙,趕緊把本命荷葉召了出來,虛化成保護結界罩住三人:“臥槽!這是要瘋啊!”
鹿笙哼了一聲,兩步走出結界,寒着臉從袖子裡抽出一物:“我本不想隨意殺生——既然你們捨得死,那我就捨得埋!”
那是一枚骨笛,看着並無特別之處,但當鹿笙抵到脣邊嗚嗚吹起來時,真正駭人的事情終於發生了。
首先是嗡嗡聲從天空傳來。
柳青欒起初以爲嗡嗡響聲是地面震動引起的連鎖反應,直到半空中一片烏雲滾滾而來才徹底推翻了此前的猜測。
他眼神不錯,看得出那不是成團的雲,而是由無數小點組成的部隊:黃蜂、胡蜂、馬蜂……一時無法分辨,總之都是以兇猛著稱的飛蟲。
地面上也沒閒着,隨着蛇羣向前推進,草從裡、枯木下、石縫中……各種潮溼的、乾燥的隱藏物下鑽出蜈蚣、蠍子、蜘蛛等毒蟲。
全都不是好惹的貨,與蛇見面就扭戰翻滾在一起。
一時間,似乎洞窟裡的蛇、滿山的毒蟲全都被調動了出來。雙方肉搏鏖戰,好不激烈。
一曲吹畢,鹿笙橫笛而立、成竹在胸。
苗疆大巫師驅蟲之術,果然無雙。
毒蟲毒蛇之間的較量,技巧性是其次的,誰先咬着誰,誰就是勝者。然而,毒液終究是有限的,一旦耗完,仍是免不了一死。
不一會兒,地上已經躺滿了蟲蛇屍體,有些未死透的猶自掙扎,好不慘烈。
柳青欒和蘇青荷從未見過此種場面,各自捂嘴不語,已經陷入深深的驚恐之中。
“蛇羣就要全軍覆沒啦,洞裡的妖物還不出來麼?”
鹿笙問得客氣,下手可不客氣;捻了訣,放出“亂心蠱”。
蠱有大小之分,亦有形狀之分,鹿笙機智,放出的“亂心蠱”細微到幾乎無形,順着一陣風飄進了山洞。
大巫師有的是辦法把洞裡的傢伙逼出來,但他存心活捉對方,因而出手之時一直有所保留。
地面再一次震動,柳青欒能夠明顯感覺到某個巨大的生物在移動,警覺問道:“出來了麼?”
兩道青光先後從洞裡飛射而出,鹿笙閃電般後退、躲進蘇青荷的結界裡。
青光撞到結界被反彈回去,就地一滾,原來是兩條青鱗大蛇,個頭稍遜於先前守門的土黃色大蛇。
震動未停止,兩隻閃閃亮的“燈泡”從洞底的黑暗中慢慢浮了上來,正主終於來了!
鹿笙興奮起來了,柳青欒的心也跟着提起來了。
光是那條吞吐不定的蛇信子就足以讓人心顫,緊接着是一顆三角狀碩大的頭顱,足球大的一對妖眼陰惻惻打量着入侵者。
它的額心有一顆指甲蓋大小的珠子,珠子被妖力禁錮住,微微溢散出的氣息讓柳青欒暫時忘記了害怕。
冀揚的魄珠!
鱗片摩擦洞壁的聲音彷彿指甲摳在黑板上,尖利刺耳。
半人高的洞口,褐鱗巨蟒的身軀僅僅比洞口小了微微一圈,僅從形體上看,它的確是這裡所有蛇類的王者。
兩條青蛇分左右貼近巨蟒,既有討好之意,又順帶彙報了來者不善的消息。
妖眼裡透出來的神色,身爲人類的柳青欒無從猜測,他只聽到鹿笙在說:“你要找的就是它額間的東西吧?快問它要啊!”
柳青欒一時傻了。
要?怎麼要?
在柳青欒的既有印象裡,所謂妖,都是能夠化形的,因爲他真正接觸過的妖族就是容家大大小小那一幫。又或者,妖族現出原形都是可愛萌萌的小動物——當然,知墨那樣的除外,不過知墨也沒有林阿衛、倪子他們那種現原形賣萌的習慣。
這是柳青欒頭一次見到外表這麼兇悍的妖,誠然,先前護城河裡的六鬚鮎魚和鮫人也都形象駭人,問題是,柳青欒本身就怕蛇呀!
心底發怵,柳青欒很不自信地問鹿笙:“它會說人話麼?”
鹿笙被他蠢笑了,就連蘇青荷都忍不住催促:“你管它會不會說人話!你身爲失主,向它索取失物是天經地義的。如果它還了,咱們大家都省了力氣;如果它不願意歸還或者聽不懂,咱們正好可以替天行道!”
巨蟒已經立起了半截身軀,像是一根有弧度的巨木圖騰。柳青欒必須仰視才能對上它的眼:“喂!你眉心那樣魄珠是我的,請你還給我!”
鹿笙默默點了下頭:嗯,氣勢還行,沒丟人。
巨蟒未開口,聲音卻傳了出來;它喉間橫骨還未煉化,這是腹語,音色太過中性分不清雌雄:“好狡猾的人類,你三魂七魄分明全固不缺,卻來貪謀我的寶珠麼?”
強風撲面,巨蟒擺尾橫掃過來。
真是一隻有態度的妖,說幹就幹連聲招呼也不打,如此陰險居然說別人狡猾!
柳青欒腹誹再深,也得接受被攻擊的事實。
這是純物理的攻擊,鹿笙和蘇青荷有心要防也是力有不逮。
還是柳青欒威猛,右腿向前一步,身體前傾成弓,雙掌攜裹靈力同時推出:“我擋!”
一個是仗着身巨而力大,另一個則是天生怪力附了靈力加持。兩相碰撞之下,巨蟒掃尾之勢頓緩,鹿笙和蘇青荷半分無傷,柳青欒卻沒挨住倒飛了出去。
鹿笙趁機召出黑色大蠍,蘇青荷則關切地躍向柳青欒墜落之處。
“我沒事……啊呸!”柳青欒自個兒從草叢裡鑽出來,吐了口中雜草,果然沒有受傷。
他的力量非常可觀,之所以被巨蟒甩飛,還是吃虧在體形。身體小就不好向地面借力,如果柳青欒長成巨人,剛纔硬接那一下肯定紋絲不動。
蘇青荷見他安然無恙也就放心了,對於柳青欒的天生怪力她已經習以爲常。鹿笙同樣沒有表現出驚訝,他對柳青欒的過人本領早有耳聞。
對面的褐鱗巨蟒雖然吃驚不小,但它沒有留出絲毫間隙,下一波攻擊緊挨着過來了。
蛇嘴大張,倒鉤獠牙比開刃匕首更鋒銳幾分,呼吸之間帶着毒氣,獵物縱然不被咬到也難逃毒氣的薰染。
鹿笙頓足催動,黑蠍子勇敢地迎上去。
一雙巨螯仿如兩柄帶齒鋼剪,腹下八足發力,轟隆一聲架住了蛇口。
蠍子是出了名的性子暴烈的毒物,它又豈是好相與的?一旦被對手激發了兇性,蠍子便倒轉尾巴,毒鉤垂懸攻擊。
巨蟒曉得厲害,飛速後縮躲開毒鉤,身體盤圈起來,擺出蛇類最經典的攻防一體的架式。
這一邊進入相持,那一邊也沒閒着,兩條青鱗大蛇對上了柳青欒和蘇青荷。
由於柳青欒和蘇青荷沒有應該對毒液的有效方法,一度讓兩條時不時噴射毒液的大蛇佔據了上風。
妖毒不同於凡毒——妖毒有多厲害呢?
就連蘇青荷隨手張開的保護結界也會被妖毒腐蝕穿透,就是這麼猛!
唯一值得慶幸的是,妖毒腐蝕速度不是那麼快,一旦毒液濺到結界之上,結界裡的人有時間做出逃跑選擇。
然而形勢不可能一成不變,正所謂風水輪流轉……青鱗大蛇畢竟靈智有限,當它們的毒液差不多要耗盡了,柳青欒和蘇青荷就翻身了。
不得不說,柳青欒是一個適應能力特別強的人。接觸的時間長了,他對蛇類的恐懼也就沒有一開始那麼深了。當然,克服恐懼最主要的原因還是他想幫冀揚拿回魄珠。由於一直沒有陳善根的消息,這顆魄珠就必須一次取回,如果中途再有什麼變故……
一定不能有變故!
堅持戰勝了恐懼,沒了顧忌,柳青欒就敢揮拳搶攻。
能夠抵住褐鱗巨蟒掃尾攻擊的力道,青鱗大蛇不敢與其正面交鋒,如此一來,柳青欒就佔據了場上主場。
如果兩條大蛇圍攻柳青欒一人,或許它們不會顯得那麼狼狽,偏偏柳青欒身旁還有一個手持荷骨銅錘的蘇青荷。
銅錘頂上有個尖兒,蘇青荷比較刁鑽,盡拿那個尖兒去刺大蛇的七寸。明明是錘,卻被她使出了槍的感覺。大姑娘用錘當兵器,那也是海鮮生猛一般的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