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於政法委書記伍權蒞臨,局長周大樹擔心安排不周,多次到看守所查看。
吳波忙得不可開交,他和張馳憋足了一股氣,一定要將動員大會開出氣勢,開出成效,同時震住民警和在押人員,並以此爲契機,從根本上扭轉看守所的歪風邪氣。
每天,吳波都忙於佈置會場,同駐所武警聯繫,商量警力部署。此時,妻子阿英的病情越來越嚴重,吳波兩面奔波,憂心忡忡,人消瘦了不少。
阿英說:“老吳,你安心工作,不要管我。你當年來看守所時,不是立下了要改變看守所現狀的雄心壯志嗎?現在夢想觸手可及,你可得抓緊機會,不要錯過。”
吳波搖搖頭:“阿英,你還不瞭解我嗎,工作要,家庭也要。否則,當年我就不會來這個窮山惡水之地。再說,倘若不到這裡,或許你就不會患這種莫名的病,就不會承受這多的苦楚,我、我心裡有愧啊。”
阿英安慰說:“老吳,這不怪你,這都是命啊。”
兩人默不作聲,惟有淚千行。
這天,吳波忙完一切,下班回家時已是深夜。陽臺的那盞燈,仍舊亮着。然而,吳波卻覺得沒有以往明亮,昏黃昏黃的,照得影子模模糊糊。
吳波突覺心慌,他加快爬樓的速度。
推開門,吳波喊了聲阿英,沒見回答,再喊,依舊無聲。頓時慌了,疾步衝到房間,見阿英閉着眼睛,臉色蒼白,人事不知。
他顫抖着立即拔打了120。
到達瓦地市人民醫院時,外面仍舊漆黑一片。阿英被送進了搶救室。吳波前去辦理住院手續,一個塗滿口紅,不斷打着呵欠的女人,一邊嗑瓜子,一邊埋頭玩着手機,見到有人打擾,很不高興,眼皮都不擡,生硬地說:“先交一萬。”
吳波嚇了一跳:“要這麼多?以前住院不是交3000嗎?”
女人輕輕吐出一片瓜子殼,不耐煩地說:“以前是以前,這次你老婆都進搶救室了,你知道進搶救室一晚得用多少錢嗎?這一萬還不夠塞牙縫呢。”
“可、可我沒這麼多錢?”吳波摸了摸口袋,說話的聲音很低。
“沒這麼多錢?那你還看什麼病?走開走開,別在這裡在礙事了!”女人一臉鄙夷。
“求求你,交3000行嗎?餘下的錢,我明日湊好就交過來!”吳波哀求。
女人又吐出一顆瓜子殼,連同一些唾沫星子,差點飛到吳波臉上,說:“不行,馬上交,沒錢看什麼病!我們醫院可是三級甲等醫院!滾一邊去!”
吳波勃然大怒:“沒錢又怎麼樣?沒錢就不能看病了?”他掏出警官證一亮:“我是警察,我先交5000,餘下的以後再交。”
女人瞄了一眼,嘲笑說:“警察又怎麼樣?警察就不吃飯,不屙屎了嗎……”
女人塗得通紅的兩張嘴皮子上下翻飛,說得起勁,吳波氣極,突然伸手穿過小小的窗口洞,一把揪住女人胸口的衣服,用力扯將過來,一字一頓地說:“你侮辱我可以,但是,請你不要侮辱我們警察!”
女人沒料到吳波居然隔着玻璃也一把揪住了自己,頓時嚇得一聲尖叫,滿臉蒼白,大聲喊着:“警察打人了,警察打人了。”
可是,整個收費大廳空蕩蕩的,只有她和吳波,喊了也是白喊,女人見勢不妙,識時務者爲俊傑,只好哀求:“放手放手,我幫你辦還不行嗎?”
吳波狠狠瞪了幾眼,放手。女人無奈,乖乖辦好住院手續。
天慢慢有些曙光時,黃土開車載着吳如、張馳來到市人民醫院。“爸,媽媽呢?”吳如淚流滿面。
“還在裡面搶救。”吳波抱住吳如,輕輕拍着她的背。
“媽媽、媽媽不會有事吧。”
“不會的,不會的,那麼多的大風大浪,你媽都挺過來了,還怕這一次嗎?”吳波說。
黃土和張馳對視一眼,掏出一個信封說:“吳所,嫂子病了,這是我和張檢的一點意思。”
吳波看也沒看,板着臉說:“拿回去,我不要!”
黃土說:“吳所,這錢借給你,以後有錢,你再還我們。”
吳波手一揮:“不要!”他實不願意受人半點恩惠,否則,也不至於走投無路,被疤子臉一夥盯住。
黃土手伸在半空,進退兩難,很是尷尬。張馳說:“黃所,既然吳所這麼說,我們就收回去吧。”
吳波說:“黃所、張檢,你們都來了,所裡的事怎麼辦?我們先回去,上午要和武警支隊支隊長就兵力部署進行討論呢,這可事關動員大會的安全。阿如,你在這裡守着媽媽,有事,再給我電話。”
黃土有些猶豫:“吳所,這……嫂子病得這麼重,你還是別去吧,或者跟支隊長講講,往後挪挪,行嗎?”
“不行,何支隊長好不容易抽空,大老遠趕來,人家容易嗎?再推就要耽誤了。再說,唐慶永那混蛋,成事不足,敗事有餘,我要不去把關,他還不一頓亂搞?哼,這幫人,搞工作不行,搞自己人倒是行家。”
黃土聽了,臉一陣紅一陣白,不敢作聲。
吳波看了看搶救室的門,帶着無比沉重的心情,戀戀不捨,一狠心,轉身離去。
張馳和黃土緊隨其後。張馳突然發現,燈光的照耀下,吳波的背影顯得那麼高大。
阿英終於醒了,吳波卻再沒有時間過來看一眼。因爲,動員大會已經開始了。
星期四,天公作美,雖是初冬,卻晴空萬里,豔陽高照。吳波仰頭望着天空,對黃土說:“黃所,你知道嗎,我等這一天,有多久了嗎?我相信,經此之後,看守所的明天,將無比的輝煌燦爛!”
黃土激動地說:“吳所,是的,你的心血不會白費,你的汗水將永遠銘記在玉西看守所的歷史上。”
吳波搖搖頭說:“沒有張馳,就不可能有今天。”他忽然想起了疤子臉,心裡有些惶恐不安,不禁長嘆。
由於看守所裡面空間狹小,動員大會選擇在大院的空坪上。400餘名在押人員被押出監室,黑壓壓坐在空坪後面,前面是看守所民警,前後面中間隔開約三米左右,上百名武警荷槍實彈,環繞在各個據點警戒。
在押人員從沒見過這陣勢,一個個誠惶誠恐,雙腿哆嗦。胡爲夾在中間,冷冷看着,毫不畏懼,槍林彈雨,他不知道經歷多少,從第一天販毒開始,他就沒把生命當作是自己的。
吳波揹着手巡視,看到胡爲若無其事地坐在人羣裡,胡爲擡頭,兩人目光相撞,胡爲有意無意間陰陰一笑,吳波有些心虛,慌忙將目光移開。
這時電話響起,他忙走到一邊,接通電話。
“喂,你好,你是吳波嗎?我這裡是瓦地市人民醫院。”
一聽到醫院兩字,吳波雙腿發軟,緊張萬分:“是的,有、有什麼事?我、我、我妻子的病、病情惡化了嗎?”
“那倒不是,吳先生,你已欠醫院的費用好幾萬了,今天上午再不來交錢,你明天過來辦出院手續吧。”
“怎麼欠了這麼多?昨天不是又交了一萬嗎?”
“一萬濟什麼事?你老婆可在ICU!快交錢,不然,你就轉院或出院吧!”
“我妻子的病還沒好,怎麼能出院?求求你,再給我幾天時間,我想想辦法。”吳波小聲哀求。
“不行,明天,明天就是最後期限!”話一說完,電話馬上掛斷。
天旋地轉,吳波突覺陽光特別刺眼,胸口一痛,加上連日勞累,一時難以承受,頭一暈,腿一軟,支撐不住,眼看就要倒下。黃土恰好過來找他,慌忙扶住,焦急地問:“吳所,吳所,怎麼了?你怎麼了?”
吳波定了定神,見到是黃土,說:“沒事,突然感到頭暈,來,扶我起來。”他緩緩起身,心想:“無論如何,也要挺住今天,所有辛苦,在此一舉,可不能倒下!”
黃土說:“剛接到小陳的電話,伍書記五分鐘就到了,我們快去迎接吧。”
“走!”吳波精神一振,手一揮,邁步朝門口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