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地鄉離縣城很近,不到半個小時,張馳便已到達。周老太已送往搶救室搶救,情況十分不好。再過了半個小時,滿臉淚水的張立趕到醫院,他站在搶救室的門口,不停流淚。
不知過了多久,搶救室的門開了,一個護士探出頭來:“誰是張立?你媽媽傷勢過重,搶救無效,已經死亡。”
“媽!”張立一聲號叫,發瘋似地撲上去,護士急了,忙說:“哎哎哎,你不能進來,這是搶救室,這是搶救室,要見你媽媽,到太平間去。”
張馳走上去,拉住張立:“張隊,節哀順變……”
張立抱頭蹲在地上,雙手插入頭髮,拼命地撕扯着,失聲痛哭,他想起小時候,與媽媽相依爲命的場景……
漆黑的夜,即使有路燈,仍舊無法穿透這無窮無盡的黑暗。寒風嗚咽,張馳陪着張立到了太平間,見到了周老太。周老太死得很慘,手腳斷了,渾身是血。
香菸之下,張立趴在母親的棺木旁,淚水一顆顆地掉在上面,他的聲音已經嘶啞。張馳在旁默默地燒着紙錢,菸灰繚繞,四處瀰漫着傷心。
天明時,他們從太平間出來。張立突然厲聲問:“張馳,你爲什麼要來找我媽媽?爲什麼?你知道嗎,你不來,我媽就不會死!”
張馳低下頭,心裡充滿了內疚,低聲說:“張隊,你不要難過,公安已經介入了,會抓到兇手的。”
張立氣極反笑,臉上肌肉扭曲,看起來很是嚇人,瞪着張馳說:“立案又怎麼樣?荒郊僻野,沒有監控,怎麼破案?你說,你說!就算破了案又怎樣?媽媽還能活過來嗎?”張立的淚水又滾落下來。
張馳不好再說。這幾天,他請了假,陪着張立,將其母親下葬。葬完後那天,張立說:“謝謝你,張檢,在我最痛苦,最傷心的時候,你一直陪在我身邊。”
張馳搖搖頭:“都怪我,都怪我。”
張立說:“張檢,開始的時候,我恨你,爲什麼要去找我媽媽。這幾天,我想通了,就算你不來,我媽也會遇害。是我辜負了媽媽,以前,她就跟我說過,要我記住自己是一位人民警察。而我,卻始終心懷畏懼,不敢伸張正義。唉,有些事,倘若我早點告訴你,或許媽媽就不會死去。”
張馳沒有作聲,他不想再去逼問一個傷心透頂的人。
張立又說:“可是,張檢,現在,我還不能告訴你。你也知道,上級要來看守所調研,這是我們玉西看守所百年難遇的發展良機,我想,等這事一過,我什麼都交給你,行不行?”
張馳點點頭。
回到看守所,張馳的心情久久不能平靜。他陪張立到派出所瞭解案情時,辦案人員說,由於事發地人煙稀少,無目擊者,無監控,養老院的工作人員驚嚇過度,提供不了任何信息,該案一時難以破解。張立並不多言,默默離開。一夜之間,張立似乎成熟了不少,他積極工作,對於母親的去世,隻字不提。
離領導前來調研的日子越來越近,玉西看守所煥然一新,在張馳的建議下,資金使用合理,幾乎全部用在監管設施的更新維護上,同時硬化了道路,種植了大量草木,加上老式的建築,看守所顯得古香古色,文化底蘊濃厚。
吳波瘦了一圈,黃土也瘦了一圈,他們日夜操勞,把握着這來之不易的機遇。
這天,張馳去開檢察信箱。在家屬會見室的信箱裡,他收到了一封信,信是A4字打印的,寥寥數字:張馳,你倘若再調查,周老太就是你的下場!
張馳冷笑一聲,將紙緊緊攥在手上,手背上青筋暴起,他想:“哼,威脅我,嚇唬我,不可能!誰也阻止不了我張馳前進的腳步,頭可斷,血可流,此仇此恨,不報不休!”他想起了慘死的周老太,仇恨如潮水般涌來!
26日終於到了,玉西看守所彩旗飛舞,喜氣洋洋。省公安廳監所管理總隊與省人民檢察院刑事執行檢察局在市、縣相關領導的陪同下,來到玉西看守所調研。
吳波與張馳,作爲看守所與駐所檢察室的負責人,分別向領導彙報了“玉西模式”的管理模式、監督模式,面對衆人的提問、質疑,兩人從容不迫,慷慨陳詞,掌聲一陣高過一陣,氣氛無比熱烈。
劉衛坐在臺下,凝視着張馳,不禁熱淚盈眶,張馳終於從青澀成長到老練,艱鉅的任務並沒有將他壓垮,反而激起了他的血性與創新。
市院檢察長崔山說:“老劉,你的眼光真不錯,那時不該責備你。你看張馳這小子,面對這麼多各級領導,一點都不怯場,哪裡像個剛參加工作的?”
劉衛呵呵笑着。
崔山低聲說:“老劉,別忘了那個任務,何宗實雖然抓住了,可是,這人嘴緊的很,至今沒有招述,在他身上也沒有發現任何線索,公安機關黔驢技窮了,估計是指望不上,還得從你們這裡入手。”
劉衛說:“崔檢,當初老鄧跟我講這事時,我就覺得沒有這麼簡單。沒有物證,如果何宗實不肯承認,這個案子還是個疑案!張馳手中已有一些線索,有他在,崔檢您就放心吧!”
崔山大喜:“你要張馳好好調查,能抓緊就儘量抓緊些,留給我們的時間不多了。告訴他,從今以後,我崔山支持他!”
劉衛點點頭,心想:“老鄧千方百計插手這事,讓這件事的走向不明,變得更加麻煩,唉!”
這時,報告會結束,黃土帶着人進入監區,實地參觀嚴管監室。吳波故意走到最後,挨着政法委書記伍權。
“您也來了,伍書記。”吳波悄聲說。
“吳所長,搞得不錯!上次開打擊牢頭獄霸的動員大會,我就預感到看守所會幹出成績,特意叫周局長撥下專項資金。”伍權說。
“這都是駐所檢察官張馳的功勞。”吳波此話雖是真言,但此刻說來,卻在試探。他一直在想,伍權人稱號‘玉西王’,怎麼可能平白無故器重張馳?他們之間是不是有什麼隱情。此後,他問過伍進清,問過吳如,稍知端倪。
果然,伍權“哼”了一聲,恨恨道:“那小子乳臭未乾,哪有這麼大能耐?”
吳波不再言語,臉上洋溢喜色,心裡不斷盤算。因爲,此次調研會結束後,張馳肯定一門心思來調查自己和胡爲之間的關係,吳波當然不願就此束手就擒。
衆人來到嚴管監室,領導們看了考覈規定之後,不禁歎爲觀止:“這計分實在太科學了,咦,這個考覈最高分的孫晃金,不就是那個身背幾條人命、幾次預謀逃跑的死刑犯嗎?”
吳波點點頭:“是的,領導,在我們的努力下,目前,孫晃金的改造表現非常突出!”
衆人又是一陣稱讚。
午飯後,參加調研的領導踏向返程之路,省院領導拉住張馳的手,久久不肯鬆開,稱讚說:“小張,做的不錯!你的領導將你的事蹟都告訴我了,好好幹!現在,隨着人民羣衆法治觀念的增強,刑事執行檢察工作變得日益重要,你要堅守陣地,再接再厲,讓胸前檢徽散發奪目的光芒!”
衆人走了,喧鬧一天的玉西看守所又恢復了往日的清靜。然而,有一人,卻沒有走,他正坐在吳波辦公室裡,他就是伍權。
伍權精明過人,他已瞧出吳波與張馳之間的貌合神離。吳波有心邀請他到辦公室坐一坐,伍權當然不會拒絕。
“張馳這小子,也風光夠了!”伍權氣呼呼的,他仍然無法忘記舊事,的確,伍權縱橫玉西幾十年,何曾吃過這麼大的苦頭?
“張檢確實年輕有爲!”吳波假意稱讚。
伍權輕蔑地說:“吳所長,到這個時候了,你就別裝了,說吧,你想怎麼對付張馳?”
吳波微微一笑:“俗話說,爬得高跌得慘,張馳創立的‘玉西模式’,引起了高層的重視,他算是爬到了人生最高點,倘若我們把他從玉西看守所趕出去,伍書記,您說,張馳會不會跌得鼻青臉腫,不敢見人呢。”
伍權拍掌說:“今天看他在臺上那得意勁,心裡就很不是滋味,還有那劉衛,老子看着就噁心,恨不得撲上去扇他兩巴掌!好,吳所長,我喜歡你這種鬥智不鬥勇的人!不過,單單趕出玉西看守所,還是遠遠不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