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一切穿戴整齊收拾妥當之後,天已經半亮了。
“這會兒大概衆位主子已經在各自宮裡準備着了,要請她們過來麼?”何貴兒問到。
“不了,到御花園去吧,人太多亂糟糟的,還要讓朕坐着看她們扯東扯西,不如去御花園走走,走得快了還能多少清靜些。”靈脩止不住的抱怨。
我隨意笑笑,“那咱們是吃了飯過去還是?”
“我們先去。也不用刻意讓人去叫,咱們只要到了御花園,肯定會有人通風報信的。”他促狹的一笑,“早飯的話,稍晚一些到翊書宮去吃吧。”
我點點頭,“那叫夏兒準備準備吧,還有昨晚有人去通知他們沒有?”我看向何貴兒。
“娘娘放心,已經說過娘娘留在承乾殿了,娘娘宮裡季總管昨晚就把娘娘今天要用的朝服送過來了,就是娘娘現在穿的這件。”
這幾個奴才必定是串通好的,只等着我出盡洋相。
我有些恨恨的想到。
不過,看在他們都是爲我與靈脩的份上,我又怎麼忍心責怪他們呢?
我與靈脩牽手走在御花園的小路上,雖說前幾日又下了一場大雪,不過御花園是皇宮七景之二,靈脩十分喜歡的地方,因此早有宮人打掃乾淨了。
走至那日我找到賀妃的迴廊,我不禁有些感慨,“修,你爲何要封賀氏身邊的宮女呢?”
他握着我的手一僵,但隨即舒展開來,噙着滿眼的笑意,“因爲你呀。”
我有點生氣,腳步一頓,“怎麼又是爲了我!”
他也停了下來,溫柔卻不帶半點刻意討好的看着我的眼睛,“昨晚的事,我沒有料到,早知你會去廣仁宮找我,我又何必多此一舉?”
“你難道是因爲生我的氣?”我問的很是唯唯諾諾。
“當然不是。”
“那是……”我倒有些不解了。
“怎樣才能牽制正當寵的后妃呢?”他挑眉問我。
我一時恍惚,“你是爲了牽制惠妃?結果卻沒想到我自己撞到了惠妃身上去了。”
他無奈卻又寵溺的笑了笑,“不過封了也好,畢竟還能爲你擋一擋。”
“一個活生生的人,我們這樣對她,會不會……”我不能說不擔心會遭報應,雖說我不信這個,可是壞事做多了總會砸到自己。
他立刻伸手捂住了我的嘴,“跟你沒關係。”
我輕吻他的掌心,眨了下眼睛,示意他把手拿開。
他卻突然以更加曖昧的姿勢抱住了我,“煞風景的來了。”
“臣妾恭請皇上聖安,貴妃娘娘萬福金安。”惠妃就這樣與我們在御花園裡“不期而遇”了。
待她起身站穩之後,我才發現她眼睛似乎是腫的,經過刻意的修飾,變得更腫了。
“秀風這是怎麼了?昨晚沒有睡好似的。”靈脩與我都立刻變成了皇帝與貴妃,而不再是自如的二人世界。
她眼睛微紅,“多謝皇上關心,昨晚驚了英兒,臣妾只是一直抱着她,所以未曾休息罷了。”
這話好厲!我昨晚的確是落下了把柄,不過她這話不僅僅是在指責我無理取鬧的事兒,也是暗含了靈脩所爲失當的意思,更是道出她如今的辛苦與功勞。一句話,靈脩不僅要自責,還要對她心生感激與憐惜,更要因爲英兒而對她格外寬容,甚至如果可能的話,靈脩會暗自埋怨起我的不懂事來。
但是,這也只是惠妃的如意算盤而已。
當然,靈脩還是會這麼表現出來的。
“昨晚的事……到底是朕太魯莽了,委屈你了。”這是故作安撫的靈脩。
“哪裡……貴妃娘娘身子弱,皇上擔心娘娘也是應該的呀!畢竟娘娘可是兩位殿下的生母,臣妾怎會委屈呢?倒是娘娘要好好保重身子,不該再如此不愛惜自己。”她說的是畢恭畢敬,不過說出的話真是句句指向我。
她想讓我明白,我是“兩位殿下的生母”,我只是“兩位殿下的生母”而已。一席話,我好像故意不珍惜自己利用靈脩的同情心而博得聖寵,她卻是寬容大度又細緻貼心的典範。
我微微一笑,“讓惠姐姐擔心了。”
靈脩若是再不給她面子,或是稍有一些維護我,她這氣怕是難消了。
“秀風,你果真沒叫朕失望!若是皇后也能有這份胸襟和氣量,朕又怎會疏遠她?唉!”真是極有暗示意義的話。
“皇上謬讚了,臣妾不過是希望皇上能少些煩心事罷了。臣妾可不懂什麼朝政,只是希望能夠努力的保證皇上不要再爲姐妹之間的事煩心了。”她溫婉的笑笑,人已經倚在了靈脩的肩上。
看來我昨晚真是把她氣得不輕,今天句句話都是針對我而來,不過就是又說我不安分守己,越俎代庖,頗有指責我“牝雞司晨”的意思。不過,如若當時我沒有出手,今日她哪裡還能是皇妃呢?早守着冷宮過一輩子或者被迫殉葬了,靈洵藉着阿雪的死除掉了陸昭容,已經是對她出手了,真要讓靈洵成了,她那還能有活路呢?
“秀風啊,你這樣,不知道要讓多少人無地自容啊!皇后她若是能明白這些,又哪會是今天這樣的局面?”靈脩話裡透着對衛後的失望,不過是爲了給惠妃一個幻想而已。
靈脩當時屬意甄瑩玉,與衛後這樣不得不娶的女人是沒有什麼感情的,加上衛後又是靈洵硬塞的,與一般的政治婚姻更加不同。這麼多年,靈脩一直對她虛情假意的周旋,可衛後,恐怕是用了真心的。我記得,只有那麼一次,靈脩喚衛後名諱“月霜”時,她眼裡一閃而過的那顆淚珠。
十多年了,靈脩不過是不能立所愛之人爲後,可衛後將自己的一切都耗盡了。爲了靈洵和衛家,她不斷地清理着後宮中可能的“危機”,卻只換來靈脩對她越來越深的恨意與決絕。最終她選擇靈脩,與靈洵與整個衛家爲敵,卻不得不老死宮中,只剩淒涼與苦楚。現在的她,什麼都沒有了,也什麼都不可能再有了。曾經的榮華早已是滄海桑田,永遠也得不到夫君的憐惜,卻要承受着內心的折磨。靈洵與靈脩的較量,拉上了衛家作陪,一場天下豪賭,賭注是江山與君王,無論最後鹿死誰手,衛後都是註定輸的一無所有的那一個。
所以她纔會如此的落寞……
我說她傷天害理太多,或許苦修也是一種贖罪,卻沒有顧及她的立場,她的心情。
可我又不能爲她改變什麼,我是靈脩全部的愛和希望,我怎麼可能想辦法去成全衛後!
靈脩註定不可能愛她,無論我怎樣做都是註定的,感情是自私的,我絕對不會做那麼荒唐的事兒。感情的糾葛沒有輸贏,只是他們終究擦身而過。
我看着惠妃愈加燦爛的神情,不想奪取她這一點一滴的快樂,可是我就只是作爲一個路人,看着而已。她說的話怎能真正的傷到我呢?
“只恐雙溪舴艋舟,載不動,許多愁。”迎面而來的馥兒看着我脫口而出,卻沒有顧及靈脩與惠妃均在場。
我淡淡一笑,“大年初一,馥兒哪裡來的這麼多愁?可是宮裡缺了筆墨紙硯來找皇上哭窮了?”
她自知惠妃在場不應如此不顧禮數,便微福了福身子,“皇上吉祥,貴妃娘娘吉祥,惠妃娘娘吉祥。”
“馥兒起來吧,這婉梨宮可最卻不得筆墨紙硯了。”靈脩自然也不會要她難堪。
她起身頷首一笑,“若是師兄真有心,就不妨將御書房裡那徽墨送給我吧!”
靈脩也是爽朗的一笑,“就依你便是,你自小便用慣徽墨,離了江南便難得了,也就給你才能發揮真正的價值。”
“多謝師兄。”馥兒還是很高興的。
惠妃自然是要有所表示的,不然靈脩該認爲她覺得自己委屈了,不夠大度。“呵呵,薛妃可是‘天下第一才女’,自然是精通這徽墨的妙處的,這樣東西若真是放在常人手裡,可就是糟蹋了。”
馥兒沒有理會她,不過倒是略“哼”了一聲表示不屑,我笑着看了她一眼,她便安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