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說的沒錯。
修也是打算讓靈洵親手斷送衛家。
原本是罷甄丞相的官,可是甄家的勢力盤根錯節,早已是六相中的第二位,所以聖旨一下,無論是自保的也好,推波助瀾的也好,興風作浪的也好,都是反響一片。
大部分人,都是要求徹查地方財政官員的。
因此,皇帝只能再下聖旨,要求一個月內各地御史大夫清查地方金庫,調查各地大小官員,掌握地方官員與京城重臣的聯繫動向。
我應邀在清月宮“品茶”,正好聽到了這道突如其來的聖旨。
靈洵和衛後聽過傳話太監的回稟之後,臉色皆是一變。
江寧府,是靈洵的“大本營”,與京城衛府聯繫甚密。徹查各地,江寧這塊富庶之地,可是靈脩必查之地。靈洵與珊兒不同,靈脩賞了珊兒上林苑六十里的封地,可江寧只是沈府退居之地,靈洵對江寧的控制,也只能是名不正言不順。
靈洵握着茶杯的手已經改成捏了,衛後臉上也是鐵青。
“這是什麼時候的事兒?”靈洵陰着臉,恨不能吃人似的問小太監。
“回大長公主,今天早朝,剛剛下的旨,說是要八百里加急送到各地,除了與鄰國接壤的幾個邊關重鎮之外,務必於一月內查清。而且,據說還派了密使到各地監視御史大夫。”我“不經意”的看了看這個傳話的小太監,果然臉生,看樣子,她們在靈脩身邊還應該有更近的眼線。不知道何貴兒是沒有察覺,還是故意裝作不知道?
“啪”的一聲,我一驚,從深思中回過神來,地上滿是杯子的殘片,順着這個方向向上看,靈洵的身體在不停的壓抑着,不過渾身散發出的怒氣是不能忽略的。
我皺了皺眉,剛想說些什麼,她卻一個猛的回過頭,緊緊的盯着我,視線恨不能把我射穿。
我皺着眉迎着她的目光,她大怒的樣子,讓我有些擔心,她若是一時想不開,就在清月宮殺了我泄憤,我豈不是要“叫天天不應,叫地地不靈”了?
我縱然心裡沒底,可面上卻還是淡淡的。
“洵姐姐,怎麼了?”我皺着眉頭看着她的手,“流血了。”我起身,緩緩的蹲下,擡起她的左手左右翻看,掌心處被杯子殘片割傷,正汩汩冒着鮮血。
“洵姐姐,臣妾進宮不過兩年而已,資歷淺,又缺乏歷練。可是臣妾還是悟出了一個道理來。”我淡淡的說,是因爲這個時候,不知應該怎樣說纔不會惹怒她。
她一時沒了動靜,衛後也放緩了氣息,好像都在等我的話。
我嘴邊帶上一絲寵溺的笑容,“在宮裡,每個關心你的人都有自己的目的,但卻不是都不可告人。不輕易相信一個人,可也不能因此就輕信了另一個人。洵姐姐和皇后娘娘都把皇宮當作自己的家,可是臣妾不是。皇宮對於臣妾來說,莫過於住處而已。而對於皇宮來說,姐姐和皇后娘娘是主人,臣妾只是過客,連臣妾都懂得凡事要愛惜自己,怎麼姐姐還這麼不小心呢?好歹客人病了,主人出面責無旁貸,可是主人病了,就只有門可羅雀的下場了。”
我沒有時間,也沒有膽量去看兩人的神色,只是簡單給靈洵包紮了手掌之後,儘可能穩當的起身,“看來洵姐姐和皇后娘娘是有事情要談,臣妾就先行告退了。”說完,福了福身子,扭頭就往清月宮外走去。
後面的兩人估計也是一時間沒反應過來我荒謬無稽的話語,所以我才得以輕鬆脫身。
我坐着轎子正在回翊書宮的路上,仔細想了想,衝着外面喊道:“子謙,先不回宮了,去承乾殿。”
因爲宮裡可信又有地位的宮女只剩下離離和丹兒,所以我今天沒帶夏兒,畢竟孩子太多,也不好□照料,還是一人照看一個比較放心。
外面子謙吩咐擺駕之後卻停了下來,我有些納悶,可是有沒有聽見子謙再說什麼。
忽然簾子一掀,一張婦人的臉呈現在我眼前,我心裡一聲暗歎,來者正是前丞相的夫人,甄夫人尹氏。
我遲遲沒有讓她上轎,連子謙也有些不解,“娘娘,此處是中宮,還是避嫌吧!有什麼事,不如回宮再說。”
待罪之身的尹氏,又是怎麼進到宮裡來的呢?
她來見我,又到底爲何呢?
時至今日,我又能如何呢?
有心人也許就是爲了抓我勾結罪犯的把柄,我是萬不敢讓她就這樣不明不白就與我同行啊!
見我一聲不吭,只是看她,她也是以同樣的態度回敬我。
我無奈的一笑,“本宮要去見皇上,夫人一起麼?”
如果我剛纔能夠當機立斷,狠下心來,叫人將甄尹氏擒住送到中宮,就沒有這麼多的麻煩了,可偏偏,唉!
“夫人可想好見了皇上要說什麼?”我只覺無聊,又怕尷尬,只能沒話找話。
甄夫人擡起高傲的頭,面上隱約可見點點淚痕,想必是“屋漏偏逢連夜雨”,眼眶深凹,顯得一雙大眼睛極其的無神。可就是這樣憔悴,還是一副倔強堅毅的表情。
“娘娘又是如何以爲臣妾不是專爲娘娘而來的呢?”她的眼神盡是冷然,與雲間寺一見,已是天差地別。
我冷冷的看着微微晃動的轎簾,“夫人的事,本宮愛莫能助。”
對於甄家,我總是帶着愧疚的心麼?
甄家會被靈洵恨之入骨,是因爲當年逼退靈洵,而那些事情卻是祖父所爲,加上靈脩當日所說甄瑩玉之死,與我也有着莫大的關聯。再看今日,焉知我的所作所爲沒有加速甄瑩雪的消亡呢?不單是死一個宮女的事,讓她心死的不也是靈脩爲救我而向她求藥的事麼?
所以今日,面對甄夫人的時候,我是心虛的,是慚愧的,是負罪的。
可是就算我想贖罪,出手相助,可是這偌大的皇宮,除了我自己,我身邊所有的人都不會同意的,我又能奈何?想來可笑,若是我逆着靈脩的計劃和意願,恐怕也落不到好下場吧!
想到這裡,心情自然低落下來。
甄尹氏仔細捕捉着我臉上每一個細微的表情變化,思量再三,又繼續觀察。
我任她打量,可心情已然不好,也就無心做戲。
就這樣,我倆一路沉默的到了承乾殿。
“娘娘,到了。”子謙的聲音平穩又硬板,估計對於甄尹氏是極爲不滿吧!
“知道了,去通報吧!”感到轎子落了地,我張口道。
“是,娘娘稍等。”說完連腳步聲都沒有,只是感到簾外的氣息不見了。
我整整心神,勉強使自己打起精神,“夫人再做做,本宮向皇上說明後,再看皇上有沒有見夫人的意願吧!”
甄尹氏沒有任何反應,我只得嘆了口氣,自己打起了轎簾。
正在我掠過她身邊準備下轎的時候,卻聽得她說到:“娘娘未經傳召便可自由出入承乾殿,這份榮耀的確無人能及。只是,最後又能怎樣呢?想我玉兒雪兒都是承乾殿裡的人,終究也不得善終。今日是貴妃娘娘,不知他日又會是何人?”
幽幽如嘆的聲音,說的是歷朝歷代千百年來不變的後宮定律,我素來就在與靈脩的關係上費心不已,她說的這些我自然是明白。此時從她嘴裡說出來,多少有些寓言我沒有好下場的意味,帶着幾分嘲諷,幾分同情。
我只是淡淡的回了一個笑容,“今日是本宮,他日是何人?這個問題夫人不明白,本宮不在乎,皇上不想說,夫人不如多想想自己的事,僅此一次,當是還救命之恩,下次本宮只會將夫人直接送到清月宮交予皇后娘娘,夫人珍惜吧!”
說完,不顧她的愣神,下轎,看了看轎旁的子謙,的確是不太高興。而且顯然,甄尹氏對我的“不滿”也全數進了他的耳朵。
我輕輕搖了搖頭,緩步向前走去,子謙跟的稍微慢了些,我雖留心卻未作他想。
“貴主兒吉祥。”何貴兒守在靈脩寢殿門口,可卻沒有請我進去的意思。
“皇上很忙?”我耷拉着眼皮,有些倦了。
“有些,皇上從前朝下來,幾位丞相都進了後宮了,正在後面書房與皇上商議。不過應該快了,娘娘是過去,還是略等一等?”他一面笑看着我身後的子謙,一面詢問着我的意思。
“過去?很必要麼?”我有些不解,見外臣可不是什麼后妃該做的事兒。
“若是娘娘過去,倒也無妨。除了甄隱相之外,衛丞相、尹丞相、殷丞相對於徹查各地官員一事都各抒己見,而趙丞相則是沒有意見,左相大人似乎也沒準備開口。三位丞相從前朝一直爭論到後宮,還是沒有結論,皇上這會兒連午膳都沒時間用!”看來這個何貴兒又想拿我當擋箭牌了。
看我面上一嗔,他估計是意識到我還沒忘記進宮第二天叫靈脩起牀的事情,“嘿嘿”一笑,態度倒是越發的恭敬起來。
我看看他,心裡並沒有生氣。“本宮就不過去了,免得撞見外臣。去請皇上過來吧,就說本宮有天大的事情要面奏。”
他一聽,嘴角立即扯開,卻是讚賞的衝我點點頭,“奴才這就去。”
子謙從見到甄尹氏起一直板着的臉似乎也微微的有了一絲鬆動。
我看看他,笑了笑,“你這是生我的氣呢?”
他即刻有些侷促,可是旋即釋懷了。“下次奴才絕對不會如此大意了。”
我吐了吐舌頭,“若是沒有你的‘大意’,那生活不就是千篇一律了麼?”
他聽我這麼說,只是無奈的衝着我搖了搖頭,“娘娘倒是想得開。”
我斂了斂神色,“也許從本宮‘不幸’被皇上發現那天開始,就沒有什麼事是想不開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