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伸手撫平他的眉心,“不要這麼急嘛!現在就立冀兒爲太子,只怕他將來是個不成器的。均兒只比冀兒小一歲,眼看着我肚子裡這個又是個男孩兒,你就不想好好選一選麼?”
他似乎對我的話有些興趣,嘴角微微的上揚。
“如果立了冀兒,我怕他會不知上進了。小時了了,大未必佳。冀兒是我們的孩子,不能把他往這條路上引。”何況是個兩歲的孩子,日後究竟怎樣,現在誰都不能胡亂猜測。
再者,若是立了太子,以後心存不軌的人不是有了更加明確的目標了麼?
“你說的是,我們應該等孩子再長大一些。”看來他主意已定,我也是舒心一笑。
“聽……”我突然示意他噤聲,外面的雨已經下了起來,而且有愈演愈烈的趨勢,只是似乎從雨中飄來了輕微的樂曲聲。
經我提醒,他也靜了心,然後略帶驚訝的看向我,示意他已經聽到了。
我笑笑,我從前在府中無事可做,又沒有人陪伴,因此甚是喜歡在雨天敲擊一些清脆易響的東西。茶碗,茶壺,門口儲水的缸,青石路,慢慢的,就很喜歡琢磨一些曲調。只是後來不知道怎麼的,漸漸的我的屋子裡不再出現瓷器了。
他擁我在懷裡,似乎很是懷念,“然兒小的時候也很喜歡……”
他果然什麼都是知道。
我微微一嗔,“要不是怕我太惹人注意,祖父也不會讓人將茶壺都換成泥塑的了!”
略帶歉意的對我笑笑,“我錯了。”
什麼時候學起冀兒裝可憐了?
我仍只是瞪着他。
見我不買賬,他大笑着喚來何貴兒,讓他取一套碗碟來。
我心裡一急,抓着他的手,“你要幹什麼?”
他不以爲意的笑笑,“陪你玩。”
何貴兒突然低頭輕笑,我臉上一熱,甩開他的手,又坐回了椅子上。
他也沒說什麼,只是站在門口聽。
一首聽不太成調的曲子隱隱約約傳來,雖是清脆的雨水聲,可總是覺得不太澄淨。
靈脩也微微蹙了蹙眉,似是有些遺憾。
很快,何貴兒便捧着一套青白瓷的碗走了進來,“皇上要碗可是用來盛水?奴才去看了一圈兒,還是覺着這剛送進來的青白瓷也許音色更好一些。”
雖是奢侈了些,可是我也覺着似乎青白瓷音色更好。
靈脩滿意的笑笑,也沒有要何貴兒出去守着,而是就開着門,命人擡了大理石桌子,將一套從大到小二十六個碗兩排鋪開,出去接上了雨水,然後轉身對我笑笑。
“真的要嗎?”我很久沒有碰過了,也不知道還能不能行。
“玩玩而已。”靈脩走過來拉起我,很是寵溺。
說的是啊!那個時候,沒有覺得是爲了什麼,只是單純的快樂。
便順從的任他牽着我,走到桌前。
何貴兒早已搬好了椅子,子謙夏兒他們也圍了一圈兒,似是都覺着新鮮。
我拿起一旁備好的翡翠筷子,一邊挨個碗試着音,一邊在心裡暗暗嘀咕着真是太暴殄天物了。
每一聲清脆的敲擊聲似乎都是天籟一般傳進我的耳中,心裡一下子來了興致,信手將《梅花三弄》中的一段奏了出來,原本空靈的調子加上雨水的叮咚,在這個雨天,聽起來格外的和諧。
一曲終了,靈脩也是玩性大起。
東邊碰碰,西邊敲敲,滿臉興奮的神情就像是個三歲的孩子。
自己玩還不算,一會兒,子謙何貴兒和夏兒都加入了打鬧的行列。底下的人從來沒有見過這個陣勢,都只低下頭去不敢多看一眼。
我卻是覺得累了,先罷了手。
一旁小李子見我停了下來,便敲敲附在我的耳根,“總管才讓奴才去瞧了瞧,這雨聲似是從廣仁宮傳過來的。”
我面不改色,只是悄聲問道,“出自何人之手?”
“似乎是趙貴妃。”說完便又躬身退到後面去了。
靈脩也漸漸的移到我這邊,任何貴兒他們接着玩兒,“怎麼樣?”
我有些沒好氣,“趙貴妃。”
他先是被我逗得一笑,隨即眼裡閃過一絲厭煩。
我着實有些詫異,靈脩對趙婷,已經到了厭煩的地步了?
畢竟都不是簡單的宮女太監,夏兒他們很快察覺到我們都停了下來,也自然卻不突然的停住了。何貴兒又是諂笑着,想來小李子彙報的事兒他們都聽見或是已經知道了。
“娘娘,雨越下越大了,今晚您就留在承乾殿吧!”
靈脩自是滿意一笑,我笑着看了他一眼,卻說不出什麼責備的話來,只得軟綿綿的又瞪了他一眼。
何貴兒笑着低下頭,隨即又擡了起來,“這雨只怕一晚上都聽不了,娘娘怎麼回去都必然要淋透,您看,您好歹爲還未出世的小皇子保重身子不是?再者,您冒着大雨回去,皇上不得心疼麼?肯定是要送您回去的!即便皇上不親自送,奴才也少不得跑趟腿,您就可憐可憐奴才,送了您回去,您忍心讓奴才一個人回來嗎?”
靈脩笑得手扶在桌子上直打顫,子謙也是抽動着肩膀,夏兒以手掩面半晌沒有拿下來。
一邊的小太監也都是着頭,只有何貴兒還一臉可憐相的看着我。
我好氣又好笑的盯着他看了半天,心裡卻嘆道不愧是承乾殿的大總管,靈脩的大管家。
“狗奴才。”我很是無奈的輕吐一句,逼得我如此粗俗。
他自是不會與我計較,也明白我們早已是自己人,因此他纔敢與我開玩笑,我也才放心的給他臉色。
“那奴才去準備晚膳了?”所以他很是高興。
我把臉撇向一邊,其實嘴角早已咧開,靈脩似是笑着推搡了一下,讓他趕快去。
反正等我轉回視線的時候,他已經是個背影了。
“有人來了。”子謙低聲說了一句。
靈脩也斂了笑意,看向我的時候雖然在笑,可是很是恰到好處。
不一會兒,門口便進來了侍衛,上前匆匆打了個千兒,“啓稟皇上,趙貴妃求見。”
靈脩看了看我,只換來我一記白眼和嘴邊的偷笑。
“宣。”很是平靜,我在心裡暗歎,少不得,又要做戲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