現在我好像才能明白汝蘭和秀風那時的感受,可能也包括和懿貴妃。不,應該說最貼切的就是她了。我甚至預見到我的結局,會不會也是難產而亡,孩子出生就是死胎呢?
宮裡的人都喜歡用紫堂花。
我瞪大着眼睛,死死的盯着牀上的帷幔,卻越來越混亂,直至我似乎失去了視覺。
不過,在最後一瞬,我看到了那雙熟悉的眼睛。
他回來了。
也不知過了多久,我是被疼醒的。
“別害怕,我在。”那個聲音傳來,似乎胸有成竹,可我早知道他解不了紫堂花,輕一撇嘴。
也不知道後面怎麼樣了,只聽他說,“對,我也沒有辦法解,縱然這麼多年我一直在研究。不過也不是一無所成,這粒藥可以暫時抑制毒發,最後如何,要看他能不能帶解藥回來了。”
我一直是渾沌的。
又不知過了多久,我仍舊被疼醒。
“然兒沒事了,這就是解藥……先給她服下。”
解藥有了麼?
我心裡安定下來,好像一根緊繃的弦鬆了,迷迷糊糊的又接着昏睡。
這一次,相較之前,我是被一陣劇痛催醒的。
“毒已經解了……動了胎氣……若不強行催產……墮胎……元氣大傷……”我也分不清這是誰說的什麼,只能感覺到渾身溼透,腿也在不停的抽搐。
好像是要催產吧……我不會害怕,因爲他們一定不會讓我有事的。
然後好像有人給我灌了什麼,應該是夜雨也開始施針,過了還是不知多久,一陣分娩前的陣痛鋪天蓋地的襲來,我疼得一下子昏了過去。
意識清醒地最後一刻,我真真切切的聽到夜雨的聲音,“左然,如果你真的有什麼,你兒子該得到的一切我保證他絲毫不會少。”
無論如何,聽他親口說,我放心了。
即便我和孩子遭遇不測,冀兒和珊兒有夜雨承諾,我真的放心了。
夢裡不知身是客,一晌貪歡。
很久沒有睡得這麼踏實了。沒有後宮,沒有靈脩,沒有陰謀,沒有謀劃。就像對着小軒窗,靜靜地等着太陽西衝。
我溫婉的笑着,看着窗外逐漸變得絢爛的霞,日子就是這樣簡單,日出而作,日落而息。
手中一卷詩,我隨意的拿着,本來也沒打算真看。晚風就透過小窗吹進來,將我披垂的頭髮吹得輕搖。這是什麼時節了?
分不清是春還是秋,我依舊笑着。
日子愛走過那是他的事,我還是左然。
越愜意,越害怕醒來。
越怕醒來,越無法抗拒喚醒我的力。
一張致密的網扣在我的身上,緊緊地箍着我,我開始掙扎,逐漸窒息。最後的一霎那,我不得不承認,夜雨的醫術還真是高明。
“想不想喝水?”我掃了一眼,靈脩和夜雨都在。夏兒也在看着我,不過神情很緊張。
我還在生氣呢,還喝水?
乾脆就不說話,就看着牀頂。
“然兒,你怎麼樣?”靈脩就坐在我身邊,一手輕撫我的額頭,輕輕的問。
我連他也不想理會,若不是他,會有這麼多事端麼?
他見我反應遲鈍,不由緊張起來,“她真的沒事了麼?”
夜雨不屑的一挑眉,“把小皇子抱過來。”
我心裡一怔,小皇子?
我的孩子,他,活下來了!
這個多災多難的孩子,真的沒有讓人失望,即便中毒早產,他還是堅持下來了。
我心裡又是欣喜又是感傷,眼淚直接從眼角滾落下來。
“別哭,孩子沒事兒,他真的很堅強,你看。”靈脩從子謙手裡接過孩子,湊到我面前。
他好小。
小得可憐,幾乎還看不太出清晰的模樣,不過,有着清晰的如他父親一般的輪廓。
好像也沒聽見他哭,是太小了,還是哭不出來?
我有一絲緊張,他如此堅強的活了下來,我有沒有能力保護他呢?長公主,人還未到,先送我一個兒子,我日後必將好好的感謝她!
“均兒。”我啓齒道。
大家都在反應我說的是什麼,靈脩輕問,“靈均?”
我點點頭,這個孩子是多麼的得來不易,我仿着靈脩的名字在《離騷》中選了另外一個,希望他真的能受到他父皇的庇佑,健康的成長。
夜雨在一旁接口,“名餘曰正則,字餘曰靈均?”
我閉上眼睛,還是輕點了點頭。
靈脩親暱地親吻了我的額頭,又親了親兒子的小臉,“好,我現在就去。”
將兒子交給夏兒,沒走出兩步,微帶笑意的說,“二皇子靈均的出世,阿姐應該也很高興吧!那就一併下道聖旨,讓阿姐去雲間寺祈福三個月吧!”
剛好,這個理由長公主不能推託。她差點要了我的命,我其實是想早一點見到她的,可是這樣一來也好,起碼我的身體能夠完全康復,也不至於力不從心。
“先把二皇子抱下去吧,暖閣那裡比較好一些,過一會兒我就回來,貴妃娘娘若是貪睡,不妨多休息。門口加派了人手,應該不會再有意外。子謙,若是情況有變,立刻來找我。”夜雨眉頭緊皺,是因爲我麼?
還是因爲他姐姐被靈脩仇視呢?
我大約感覺的到,他夾在長姊和大哥之間,有些時候,寧可甩手走人。
他奪路一般逃出,夏兒抱着均兒跟着他。
我看看子謙,“多日不見,你還好嗎?”
他還是垂着手,“奴才失職了。”
失職?
我一絲苦笑,“你決定了嗎?長公主於你,也算是舊主了。”
我從來沒有懷疑過他的忠心,可是我也從來都不明白他的心思。我居然有這麼大的魅力,是一切都是鏡花水月呢,還是這個皇宮裡生活過的人都不正常?
“娘娘放心,這種事情以後再不會發生。”他信誓旦旦。
“子謙,什麼時候你也開始說上這些沒譜兒的話了?”我嘆,“不說別的,就今晚這一件,長公主的厲害我算是領教了。而且,她打定主意非要整死我不可。子謙,想起來都後怕,也許我真的就這麼過去了。”我的聲音很虛弱,可是我心裡很踏實,大難不死,必有後福。
“娘娘,”他的聲音裡充滿了自責,“奴才是說真的,今後奴才不會再如此失職了,也不會認錯主子。”
我可以信任他。單從人品和感覺,我就完全可以信任他。更何況,他的命運沉浮與我的兒子休慼相關,他無論受到何種壓力都不會背叛我。
“子謙,若是我真要和長公主一較高低,有幾分勝算?”我抱着必勝的信心,也要做必輸的打算。
他沉默了好一會兒,才慎重的答道,“天時,地利,人和。若說天時,長公主離京畢竟是十年前的事了,現今宮裡除了中宮,也就是憐月宮還與長公主有些舊日的緣分,長公主當年一退,就已經失去機會了。再言地利,如今京裡,娘娘的孃家左相府完全可以掌控,長公主所倚仗的幾乎都是舊部,主要是衛丞相一家,還有中宮,加上長公主畢竟是罪臣之妻,雖說當年有功,可也不那麼明明白白。至於人和,只能說,各佔五分勝算了。”
我靜聽他到此,“五分勝算?”
“皇上定是與娘娘同氣連枝,娘娘被牽連本也就因爲長公主和皇上之間的鬥爭。公主昔日與皇上重創沈氏的時候,奴才與何貴兒,還有國師,鬼醫,是其親信。其中奴才和何貴兒如今毫無疑問,只是國師出身衛氏,最終偏向何方還沒有明朗,鬼醫生性漂泊,不見得願意再捲入朝廷鬥爭之中。”
看來,他應該不知道夜雨的真實身份。
那麼,只有靈脩,靈洵,我和夜雨本人才知道。
哦,還有祖父,也許還有我的父母。
“看來,長公主勝算甚微啊!只是,她人還沒到,本宮在宮裡就人仰馬翻了。子謙,我明白你說的話,她當然不會贏。可是,真鬥起來,結局又會如何呢?皇室成員同室操戈,不是擾亂朝綱麼?”我不禁微皺眉,因爲我說完這些話,已經筋疲力盡,有些倦怠了。
我等不到他的回答,已經迷迷糊糊的睡了,聽得他說了什麼,最終沒有聽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