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來那個到御膳房傳話的太監是衛後安排的。我就覺得蹊蹺,若真是靈洵或是衛相,怎麼會大張旗鼓的去公開這件事呢?
子謙帶來的消息着實讓我憂心了起來。衛相與靈洵商議,卻將衛後擱在一邊,又不讓她插手,明顯已經是不能完全信任她了,可是又不能直接越過她,這樣衛後此時就很可能倒戈一擊。不過,眼下衛後還是被靈洵囚禁了起來,就在清月宮的寢殿。
原因,就是衛後派去的那個太監打草驚蛇,驚動了靈脩和我。
無論是有心還是別的什麼,衛後這樣做的確是壞了靈洵的事,幫了我的大忙。所以惹怒了靈洵,也幾乎惹惱了衛相。
其實衛後身世也十分尷尬。若是靈脩在位,那麼這次衛家必然要被清理,衛氏雖可保皇后之位,卻失去了孃家的有力支撐,在後宮也只是度日如年;若是這次靈洵和衛家篡位成功,那且不論新皇是何人,她這個皇后是做不成了,而以後失去了利用價值的她,早晚也會被靈洵所遺棄,說不定還會發生“鳥盡弓藏”一類的事情,也許下場還不如做個有名無實的皇后。唉,作爲敵人而嫁給皇帝,她的不幸,是從出生就註定的。
“娘娘,娘娘?”子謙見我半晌不出聲響,便試探的問了兩句。
我恍然醒過神來,“怎麼?”
“您打算怎麼辦這件事,皇后娘娘的事?”
“唉。”我重重的嘆了一口氣,“現在我也想不明白。皇后選擇提點我而不是直接告訴我,或是阻止她們,說明她自己都沒有決定好。就算她有心幫了我,可皇上畢竟還是中毒了。而且以長公主的性子,在這個節骨眼兒上,她是不會對皇后怎麼樣的,畢竟她們可是明明白白的一條線上的人,現在動手不是讓我們看笑話嗎?皇后暫時倒是不會有性命之虞。本宮擔心的,卻是另一件事。”我也是想了半天拿捏不定啊!
“娘娘指的是?”
“這個時辰,該早朝了吧!”我伸手搔搔有些凌亂的髮髻,“皇上不上早朝。尹相殷相也不上朝,朝上不是衛相想怎樣就怎樣了麼?畢竟祖父他,很可能今天稱病不朝呢!”
就算我在得寵,也不能上前朝去迎接衛相的挑戰,畢竟後宮干政,可是會連帶着左家一塊遭殃啊!
“剩下一個總是笑眯眯的趙相,只怕也要稱病了啊!本宮擔心衛相在前朝興風作浪,加上衛家勢力本就盤根錯節,失了前朝,只怕皇上的處境會更加危險啊!”所有的問題都是圍繞皇權和相權,一旦前朝生亂,後院起火就只能算是九牛一毛了。
而我之所以還能夠調動朝中大臣,也不過是因爲佔了靈脩的便宜,名正言順,符合綱常而已。尹相多少還忌憚靈脩,又不服衛家坐大,所以我纔有說服他的機會,一旦前朝形勢逆轉,或是立了新皇,那他也就會轉頭去“效忠”了。
穩住前朝的狐狸們,我才能騰出手來收拾後宮的亂子。
咬了咬牙,下定了決心,畢竟想讓趙崇熙這隻千年狐狸出大力,只能用大餌。先看看,他究竟想要什麼。
“何貴兒這會兒恐怕還沒有回來,你讓陳福去外頭靈元殿看看丞相趙大人來上朝了沒有,若是在趕快請過來,若是不在,就到府邸去請,說是皇上宣。”我又一次假傳了聖旨,要是被靈洵拿住確鑿的證據,我也是死路一條。眼下更不能讓人知道靈脩已經失去意識,穩住眼下的局勢之後,必須要想個辦法將靈脩與外界隔離起來,直至夜雨對他施行換血成功。
“奴才明白了,不過娘娘,衛相若是也在場的話……”他皺了皺眉頭。的確,衛相今日若是能進到宮中,必然就要鬧一番事才能罷休,不到萬不得已,我不能進入靈元殿,就只能靠一個能夠與他分庭抗禮的重臣牽制他,再加上如果京城外患可解,化解這次“宮變”也就有了可能。
我們所能做的,就是讓它確定成爲可能。
“皇上宣趙大人,又不是宣衛大人,不用理會胡攪蠻纏的人。如果執意抗旨,叫侍衛直接拿人,倒還省了本宮的事兒!”
“是,奴才馬上就去。還有一點,陳福此人,連何貴兒都未曾疑心,恐怕不是個泛泛之輩,娘娘將此事交付給他……”他欲言又止,不過我已經能夠察覺到他的不解之意了。現在不能說出陳福的事情,對於陳福的認識,還得停留在之前我和子謙懷疑他是叛徒的時候。
“你的手下也不計其數,總也會有那麼一個讓你一時間難以判斷,那麼,是不是也會先做些什麼,試探一下?”我言下之意,讓陳福去前朝,便是看他會否藉此機會與衛相互通消息。無論是子謙,還是我,都會很看中這次陳福的做法。如果他刻意什麼都不做,那我倒是可以斷定他投靠我就是場騙局;至於怎樣才能打消我的疑心,還要看他做到哪一步了。
“奴才明白了,會着人盯着的。”
“恩。”我應了一聲,看他轉身退了出去。
“出來吧。”我對着後面屏風道。
其實憑子謙,早就察覺出屏風後有人,自然也判斷出了來人是誰,所以也就視而不見了。
“難怪剛剛你讓我把下人都支走,原來是爲了個陳家姐弟。”薛馥兒懷抱着珊兒,邊說邊從屏風後踱了出來。
我擺弄着桌上的茶杯,眼睛向下瞟示意她坐下。
“怎麼你也關心起承乾殿的下人了?”我玩味的問道。
她面色一滯,“我進宮的時候,他們就已經是承乾殿的人了呀……”
此話不假。想她剛進宮之時也是無限風光,對於靈脩身邊的近人也十分熟稔。而他們又是師兄妹,自然也就知道的多了些。
我假裝笑笑,不再提那些陳年舊事,尤其是眼前人,幾經波折之後才終於有了點安穩。
“皇上親政之初,總是將朝政丟給六大輔相,帶着親信到江南遊玩。先父是江南一文士,小有名氣,便引得皇上慕名而來,我們同門之緣也就此結下。先父在世時,蘇州刺史附庸風雅,時常聚集文人才子相聚,先父卻從不肯‘賞臉’。因此,先父病故之後,他便多次刁難於薛家,更不會饒了深得先父真傳的我。原來師兄曾問過我有何打算,可那時因爲阮子浩不肯正視我的心意,所以我就死了心,說由他做主。也許對他依賴多了,便讓他誤以爲我有心於他,所以陰差陽錯的出了這些事。後來他發現我的心思,就藉着甄氏入宮對我冷了下來。”也許是下意識,她的手一直輕拍着珊兒,一下又一下,很是溫柔。清冷的語調卻是餘音不絕,我聽她說起她與靈脩的舊事,只得乾巴巴的說了一句,
“哦。”
“他真的是一個很難懂的人。我剛進宮的時候,雖然難過,可是他從來都是寵着我,呵護着我,我也有種錯覺,好像他是喜歡我的,可是又有一點不太一樣,與我喜歡那個人的感覺不一樣。等到這兩年,我冷眼看他對待這宮裡所有的女人,才明白原來他的溫柔是對所有人都一樣的。只是從我不再侍寢之後,我們還是和以前一樣的相處,互相都沒有尷尬或是怨憤之類的。所以,我想,我們的關係真的變成了兄妹。雖然在宮裡沒有了自由,可是他也不給我束縛,也沒有讓我受到什麼傷害。相反,他寵幸過的女人,上至出身顯赫的正妃,下至九嬪,更不用說是宮女,整天都活在算計與被算計之中,死於非命的更是不計其數。我很慶幸,我只是他的妹妹。”她的語氣裡透出一絲厭惡,我有些瞭然。
“你真是太不一樣了。”她突然說到,我一時沒反應過來,還沉浸在她說的舊事中,就愣愣的問了一句:“啊?”
“我總在想,像他這樣視女人如棋子的帝王,究竟會栽在什麼人手中,原來就是你!”她那張冷傲的臉突然露出小孩子一樣得逞的表情,“真難得。”
我們幾乎是同時說出這句話來,她指的是靈脩會動真心,我說的是她的奸笑。
我心裡的煩惱經過她這樣的閒聊倒是驅散了不少,這些人,總在用拐彎抹角的方法緩解着我的心情。
我裝作不知道,這份好意,心領了就是。
“不跟你說了,要把珊兒吵醒了,你先坐着吧,我還有事。”我笑笑,算時間千年狐狸要到了。
“恩。”她連看都不看我,從鼻子裡哼了一聲。
我無奈的笑笑,又變成這樣了。
推門而出,又一次回到了御書房,見到了已經等在那兒的陳福,和一團和氣的一隻千年狐狸。
我與趙崇熙談過之後,心裡的一塊大石頭纔算落了地。老狐狸答應了支持靈脩和我,不過卻也有自己的打算。
至於他提的要求,我是不在乎的,而靈脩,估計會聽我的吧!
當然,如果他在前朝負於衛相,那我們的承諾就一筆勾銷。
老狐狸一臉真誠的表情深深的打動了我,因爲我明白,如果不弄清楚他究竟想幹什麼,就會埋下大禍根。
等到這次的事解決了,我就該認真考慮他的問題了,現在麼,暫時不需要讓別人知道。
“趙大人,皇上昨夜睡得不安穩,說是夢到了已故的母親昭元皇后,感念母親深恩,子欲養而親不待。所以決定在承乾殿齋戒沐浴七天,祈福誦經三天以表示悼念。同時,追加昭元皇后諡號,請左相領禮部衆人即日起商議擬定吧!”我找了一個靈洵無論如何不會反對的理由,讓朝中忙於此事,靈洵才無話可說吧!畢竟靈脩與已故的昭元皇后的關係倒在其次,靈洵卻是伴在生母身邊長大的,感情不可比擬,況且,靈洵偏疼夜雨,也是因爲昭元皇后的思念。爲昭元皇后加號,她斷然是不會阻止的。
“稟娘娘,若是禮部的結果不能使人滿意呢?”他明白我的意思,又進一步加深了。
“那就請朝中大小官員集思廣益吧!”我滿意的笑笑。此人作爲幫手,真是萬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