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手還握在衛氏手裡,只好笑了笑,“甄妃快起來吧!”她很驚訝,我並沒有因爲她沒向我行大禮而生氣。我當然不會生氣,因爲我怎麼也犯不上得罪皇帝的寵妃啊,尤其是皇帝還不待見我。她顯然也是這麼想的,所以再看我的眼神裡就充滿了不屑和無味。看來她喜歡新奇而刺激,雖然她早我兩年入宮,已經十七了。又一個像極了我小妹的人!
衛氏拉着我的手坐下,我掃了一眼她們的神情。殷氏倒還是很自然的對我笑着,我也無須把那笑容看的太奸詐;玫妃眼中的不屑更深一層,不過細細的看,那不屑已不是針對我,而是衛氏。是啊,她這樣天真爛漫的寵妃,自然看不慣專制跋扈的皇后,估計倆人沒少切磋。不過,這跟我,可就是扯不上一點關係了。衛相一手遮天,皇帝早晚要收拾他,不過在這之前,甄相應該已經被衛家收拾了,兩家現在可是水火不容。今日她們的繁華,不過是他日的往日雲煙。當然,若是這之前,有人能爲壯年無子的皇帝生個皇子,我可就沒這麼確定了。我越發感激,我是左然。
殷氏見有些冷場,忙說:“皇后娘娘,臣妾今天第一次見左妹妹,實在覺得投緣,不如,今天的午膳在汝嫣宮用吧,咱們也好久沒聚了。娘娘和甄妹妹也賞個臉吧!”衛氏點頭同意,甄妃也馬上有些雀躍,三個人一起看我,見我有些爲難的神色,不禁有些奇怪,衛氏示意我說出來。我咬牙琢磨半天,終是說了出來,“皇上今早已經告戒過臣妾,除了向皇后娘娘請安之外,老實的呆在翊書宮。臣妾一會退了,還得回去呢。”三個人一聽,都是同情的看着我。不過,玫妃是滿意的同情,看來是不會在皇帝面前找我的麻煩了。殷貴妃倒是有些好笑,卻讓我覺得舒坦,我越發明白,二十六歲的她能夠蒙受聖恩十年,有一定的原因啊!
衛氏有點怒意,“不過還是個孩子,怎麼就惹的他這麼煩了,分了個冷宮不說,還不讓出門,又不是我這樣的人老珠黃!”我心裡一暖,不知怎的想起了母親因爲父親偏愛姐姐而忽視我而與父親爭執的畫面。可轉而就害怕了,但願她千萬別鬧,因爲那時的結果就是父親訓斥了我,更加偏愛姐姐。不過這衛皇后也張揚的可以,光明正大的就數落起皇帝的不是,許是與我同病相憐吧!畢竟皇帝也常爲了甄妃與她矛盾。
見我不自在,一會就放我回來了。我帶着夏兒他們,一步一步幸福的走了回去。
翊書宮中,還有十幾個偏妃等着給我請安。
我一進宮門,香兒就迎了出來,“娘娘可回來了。幾位主子,待您可好?”語氣中不無擔心。我衝她一笑,示意她安心。她也是一笑,“娘娘,薛妃娘娘,李妃娘娘,袁昭儀還有幾位主子來了有一會了,等着見您呢!”我定定心,“那趕緊進去吧!”
話是這麼說,我還是儘可能走的穩當。“臣妾恭請新貴妃娘娘進安,新貴妃娘娘千歲,千歲,千千歲!”呵呵,這話我早上才說過。不過,不管是主動說,還是聽別人說,我都不很喜歡。“快起來吧。”我頭一回坐在翊書宮正廳的正座上,打量着下面這些權勢卑微的女子。“坐吧!”我淡淡一笑,下意識的想起了殷氏,是啊,那樣的美麗,的確叫人難忘。
“諸位有心了。本宮初入宮廷,很多地方照顧不到,還請大家,不要挑剔啊!”這些人,實在與正宮娘娘,無法比較。但是,少了那分貴氣,卻顯出不一樣的風致。這薛妃,有些恃才傲物,可是還算是個清高的女子;對坐的李妃,小鼻子小眼,帶着濃濃的江南水氣。剩下那些也是各有千秋,與她們相比,我很平凡,不過,她們與我相比,我就要幸福的多。
“本宮喜歡清淨,所以平時大家也不必顧慮。過門而不入,倒也無妨。只是,別拿些麻煩來就行了。你們侍奉皇上的時間比本宮早,資歷也比本宮深,所以本宮敬你們,往後大家相處,大家多一分息事寧人的心,就是幫了本宮的忙了。”春桃和小童端了茶,我抿了一口,又放下,“皇上不準本宮出門,所以本宮也無緣去諸位的宮中,大家別嫌本宮怠慢。”說到我自己都覺得羅嗦了,就準備逐客了。
“大家都回吧,從這走回你們的處所,得工夫呢。你們今日能來,便是對本宮有心了。本宮記下了。若是有機會,或是你們有什麼難事,本宮會想着你們的。”這最後一句,不同的人聽着,可真能弄出不同的意思。“那臣妾就不打擾娘娘休息了。”李妃一開口,她們就跪安了。只是薛妃走到門口,又回頭看着我,我對她一笑,她也是一笑,便回去了。
晚間來了位不速之客,不是薛馥兒,卻是殷汝蘭。“殷貴妃吉祥。”一屋子的宮女太監跪了一地。“快起吧!”說着走到我身邊,用眼神示意我。“行了,你們都下去吧。夏兒去上茶,子謙在屋外候着吧!”左家訓練出來的就是不一樣,馬上就各司其職去了。
我笑笑,拉着她坐到了寢殿的涼榻上。“殷姐姐怎麼會來?可是有什麼話要說?”她琢磨了一下,等到夏兒上了茶,也不見她有開口的意思。我對外面叫道:“子謙,你去看看我的補湯好了沒有?夏兒,去弄點點心,讓春桃過來守着吧!”“是。”外面的人應了聲,一會就聽見春桃的聲音,“娘娘,季總管讓奴婢來守着,娘娘有什麼事就請吩咐。”“知道了。”
我回過神,見殷氏正看着我,便知她的確有事。
“姐姐,究竟是何事?”
她正正身子,還挺莊重。“妹妹,我今天來,是有一事相求。”
我點點頭,“姐姐不必客氣。”
“或許我這麼說很唐突,不過,倘若日後,我有了什麼事的話,求妹妹,一定照料我的後事!”
她說的我有些不解,不過,想想,就有些明白了。“姐姐說的,可是那二位?”
她搖搖頭,“恐怕不光是吧!後宮的庶妃們整日也是閒來無事啊!況且,”她聲音一低,“況且,甄衛之爭,早晚會把殷家拖垮!”
我有點高興,看來後宮之中,也不乏與我心性相通的人。“姐姐倒是看的通透!”
她一笑,“哪有你通透?你可以毫不在乎皇上的心意,可是,我,卻必須圍着他生存。”
“姐姐蒙受聖寵近十年,是一直在皇上身邊的人,皇上不會現在就怎麼樣的。”我有些安慰的意思。
“原本是這樣,皇上準備先除甄衛,再除殷趙,可現在,倒是要第一個拿殷家開刀!”她忽然有些憤憤。
“姐姐說的是殷丞相的調令?在兩位大丞相爭的最激烈的時候,調給殷家大量的兵權,確實不是什麼好事。”我端起茶碗。
“是啊,不過,最嚴重的不是這個。”她隱約有些惆悵。
“那是什麼?”我很好奇。
“是因爲你。”
我“噗”的一下把嘴裡剩的半口茶全吐了出來,她趕緊笑着拿帕子給我擦乾淨。我想了想,說道:“姐姐莫不如說是因爲左家吧!可別說是爲了我,說出去都讓人笑話。”
她也是一笑,“都一樣。”
我沒再辯解。“左家怎麼了?”我沒把左家想的有多重要,雖然我知道他在六相之中重要性最高。
“六相的前四相,皇上是容不得了。我在宮裡,不過是有一天沒一天的混着日子,爲殷家苟延殘喘罷了。現在,苟延殘喘的機會都微乎其微了。”她很消極。
“姐姐何出此言啊?”
“你讓人去取補湯了?”她的聲音已經十分低沉。
我也配合着,“是啊,何貴天天送啊。”
“問題就是這個。”她看了看我,繼續說了下去。“自皇上大婚之後,以後每個承幸的后妃,第二天都會收到這樣的湯藥。我進宮之前,家裡怕我被人暗算,就教我學了醫術和藥理。你可知道,我每次收到的,都是避子湯?”
我當然不知道,所以很是吃驚。不過,替他想想,也就明白了。若是有了孩子,有些人就動不得了。“看來每個后妃那都有姐姐的人啊!”
她很坦然,“是,內務大臣是我家親戚。不過,大家都一樣,全是避子湯,而且,每次都得當着送藥的人喝完,他纔回去覆命。因爲是皇上的旨意,所以就算我能解決,也不敢。萬一真有了身孕,皇上一定有辦法借某位宮妃之手除掉。這麼多年,皇上一無所出,就是這個原因。”
“你的意思是說,他給我的藥不一樣?”
“是,因爲你想什麼時候用都可以。這樣,外人會以爲是他們敷衍,其實是因爲這藥沒問題。”
“不過也沒用,我能懷上的機會,太小了。皇上他根本就不願意看見我。”我有點無奈。
“可是,皇上他總有辦法讓你懷上的。”
“姐姐近來的湯藥也變了吧!”
“是,換了一味助孕的藥。所以,我若是出事,便是爲你做了擋箭牌。因此,我纔來求你,希望你看在這種情分,盡力處理好我的後事,好好照顧,我的,孩子。”她非常苦澀的聲音,讓我聽起來很難受。
“萬一是相反的原因呢?”我儘可能真實的哄着她。
“不會,因爲你是左然。”她的眼睛突然閃亮,又瞬間的變爲悲哀。
“姐姐不說,我也會的——如果真有那麼一天。”
“真羨慕你,不是我們這樣的出身。今天的事,不會再有人知道,所以,你還是能接着做你的逍遙散人!”她衝我笑笑,我覺得像曇花在釋放凋零前的美麗。
她看見我的眼神,“我之所以願意放棄算計你的機會而來求你,就是看見了你看我的眼神。你是後宮之中,第一個會這樣看我的人。所以,我願意相信你,也願意爲了你,去做我該做的事情。”
我豈會不明白,想笑,卻有些牽強。她抱了抱我,“不要難過。這宮裡應該還有一個人,也是你可以放心的,而且也會爲你做同樣的事。”我帶着哭腔,“知道了,是薛妃。”她拍拍我的後背,“往後,我們就是平級的貴妃了,我不能再這樣看你。你自己保重!”
我在她懷裡點點頭,“我走了。你要是有要緊事,可以找小童。”我沒出聲,她一個人,連燈都沒打的回去了。我有些傷感,不過,我並不能改變什麼。子謙服侍我喝完藥,我就睡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