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禪把那道菜連湯帶水的吃了。
他吃了。
我剛聽到這消息的時候很是震驚。這和尚,還挺有意思。
半個月後。
我走在大雄寶殿裡,聽不到鞋的聲音。
繞來繞去,我終是停了下來,問身後:“你累不累?”
無禪把頭低下去,不說話。
我無奈,“我累了。”
他又擡起頭,“那請娘娘回廂房吧!”
我擡步就走,就知道他一定還得跟着。不知道是聽了誰的指示,他整天跟着我。
快到房門口,我猛然停了下來,說道:“無禪,我累了,真的很累了。”然後快步走進去,不理會他做何感想。
一進屋,春桃剛洗完頭髮,滿頭烏黑的長髮披散下來,整個人懶懶的靠在椅子上。
我忍不住一笑,她一驚,回頭看我一眼,立馬陷入窘境。
我上前說道:“好了,挺好看的。”
她馬上站起來,揚起頭看向我,“多謝小姐誇獎。”
我在她臉上輕輕拍了一下,“看,這樣的生活多好。”
她臉色有些停滯,不知該說些什麼。
我接着笑道:“給你改個名字,可好?”
她愣住,隨即點頭,“謝謝小姐。”
我脫口而出,“就叫離離吧!”
她想了想,說道:“比起這個名字,我從前的名字,是不是太俗了?小姐,您覺得我能配得上‘離離’這樣文雅的名字嗎?”
我搖搖頭,“不要妄自菲薄。何況,你若是不改了名字,會讓人抓住把柄的。陳妃的孃家侄女不是乳名叫櫻桃嗎?”
她又頓了一下,而後馬上歡快起來:“娘娘,您還是要回去的,對不對?皇上一定會接您回去的,對不對?”
我一頓,我根本就沒有考慮這些。然而改了這個名字,不就是表示我,我突然想不下去了,狠擺擺手讓她出去。她見我舊病要發,就趕緊識趣的不再提起這個話題。不過從現在起,她便的確更名爲“離離”了。
至於爲何叫這兩個字,是因爲她頭髮輕散下垂的樣子。仔細想想,她比我還大一些,的確不能終生耽誤在宮闈之中,確實該“離離”了。
日子過得倒是也很快。
四月間,雲間寺的香客多了起來。不過與身爲皇家寺院的內寺隔絕着,我見不到那些成心禮佛的百姓。
其實,我很想看看真正的生活,我知道那決不會是像我這般不食人間煙火。這種好奇心最終驅使我,現在,站在外寺大雄寶殿佛像的背後,瞥那些真實存在的人。
我踮着腳,雙手把着佛像,也顧不上敬不敬,呆呆的看着一個又一個走進走出的香客。也不知過了多久,終於覺得累了,轉身站站好。可是,驟感兩腿發酸,一個沒站穩,直直的向後倒去,落入一雙淡寂的臂膀之中。
“娘娘小心。”無禪把我扶好,說道。
我心底暗歎,說道:“你費心了。”便向內寺走去。腿還沒邁出,便又攤倒在他懷裡。他情急之下,抱起我往內寺廂房去了。
我覺得很顛簸,昏昏沉沉的暈了過去。
一醒來,便看見一雙我過目不能忘的眼睛。
夜雨站在我房中,見我醒了,上前,邪惑的一笑,“貴妃娘娘有了身孕,怎麼在雲間寺裡閒逛?”
我心裡一嘆,居然在這個時候又懷了他的孩子。
我沒有回答,而是問道:“你怎麼在這兒?”
夜雨那張臉上只有那雙眼睛不曾變化,其餘的已是另外一個人了。他愣了片刻,然後仍是露出他邪惑的笑容:“貴妃娘娘還記得我啊!可惜娘娘卻忘了我當時的話了。”
我仔細的回想,他說的到底是什麼,可上次,我只聽見他一句話,“正輝,我們走吧。”難道這也是說給我聽的?腦袋發漲,我搖了搖頭,“不記得了。”
他一張冷俊的臉上瞬時出現了一個大大的笑容,不顯得那麼魅惑,我有些想知道他人皮面具下面的臉到底長成什麼樣子。
然後,他卻點了點頭,“忘了也好。只是娘娘千萬不能再勞累了。經過娘娘幾次反覆大病,身體有些虛空,前三個月多少有些危險。”
我自然明白,我想知道的是他爲何會出現在雲間寺。“離離呢?就是在這陪我的那個丫頭。”
他皺着眉思索了一會兒,然後恍然大悟,“娘娘居然給丫鬟起這種名字!我讓她去左府報信了。”
“那你的意思是你不是左府請來的?”我追着問。
他高深莫測的笑容後面跟着兩個字,“的確。”
然後就看着我,不再說他的事。“娘娘這一胎一個月餘,是兇是吉,全靠自己掌握。我能做的,就是幫你瞞着而已。”
我有點詫異,何以他會對我的境況知道的一清二楚。
他接着說道:“不過衛長風也不是傻子,能不能封住他的口,我可沒辦法。”
我本就發漲的腦袋疼的越發厲害起來。
他見我如此,神情突然變的有些犀利,然後又恢復了邪惑,“原來你不過如此,本以爲你有十分出衆之處纔會被左府選送入宮,現在看來的確是有,遇事就躲,果然很出衆。”
我苦笑,明知這是譏誚卻不能還口,也不必還口。
“那宮裡發生的事兒你也是一件也不知道了?”
我怕他開口,馬上閉起眼睛,除此之外我沒有其他反抗的辦法。
“那你知不知道……”他話沒說完,就被打斷了。
“貴妃娘娘的事不需要施主操心。”無禪從門外破門而入,直直的對上了夜雨。
半晌,夜雨回道:“好,好!那你們就別讓她知道,看你能瞞她多長時間!”
說罷,轉身提步而去。
我看了看無禪,招呼他過來。
他向前走了兩步,然後停在屋子中央。“娘娘有事請吩咐。”
我直截了當:“他怎麼會在這兒?”
“那位施主半月前入住本寺,今天娘娘在外寺暈倒,貧僧送娘娘回來的時候正巧碰上。”
“你知道他是誰?”我臉趴在枕頭上,低聲的問。
“回娘娘,貧僧只知他是一位大夫。”他雙手合十,端在胸前。
我簡單一句“知道了”,便打發他出去了。
宮裡出事了。不知道是什麼,我不想,一想起來,就會覺得渾身都充滿了陰謀。
至於夜雨爲何會出現在雲間寺,真實身份又是什麼,我的命運又會是怎樣,就更不去想了。照這樣看來,早晚會有針鋒相對的那一天,在這之前,我想好好的享受心無雜念的日子。
我現在唯一想的,是離離傍晚之前能不能安全回來。
到了晚飯的時候,離離還是沒有回來。我不禁擔心夜雨到底讓她去了哪裡,或是她遇上了什麼。
有腳步聲傳來,可聽起來,不似離離的那樣清脆,也不是夜雨的那樣輕飄,那空靈,是無禪特有的。
我打開院門,果然,就是讓我覺得奇怪的不得了的無禪。
我盡最大誠心對他施了一禮,“無禪師父有事麼?”
他果然對我的反覆無常的舉止沒有絲毫的意外,“離離姑娘出寺前曾託付貧僧,若是她傍晚還沒有回來,讓貧僧爲娘娘準備齋飯。貧僧來請娘娘示下,您想用些什麼?”
我笑笑,剛欲說話。
“不必了。”一個聲音突然插進,“我已經準備了。”接着夜雨端着一托盤的碗碟的身影便晃了進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