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過三巡,我有一點胸悶,見靈脩正在與衆嬪妃大臣閒話家常,便一個人悄悄的溜了出去,也不敢帶着夏兒,還是留着照看孩子吧。
沿着小石子路走,月光有些清冷,不過正好能解一解我的不適。
“找了你許久,原來是在這兒。”身後明照的聲音傳來,我回頭有些猛,突然覺得一陣眼花,幸好明照在一旁扶了我一下,“小心。”
我站穩笑了笑,“哥特意來找我,有事麼?”
“有點兒,不過這兒不是說話的地方,這幾天你閒的時候讓子謙給我帶個信兒,我進宮來看你。”
“什麼事還要這麼麻煩?”我略帶笑意的嗔了他一眼。
他伸出大手撫了撫我的腦袋,“你說呢?”
我心裡“咯噔”一下,“我不想說。”扭過頭去不看他。
他“呵呵”笑了兩聲,“怎麼還像個小孩子,不高興了就轉過頭去不看我?”
我心裡被他說中,像是偷偷穿了母親衣服的小女孩兒一般縮了縮肩膀。我小時候一直與他生活在一起,他對我的小習慣似乎比我自己還了解。
“哥。”我仰頭看着月亮,略帶迷茫的開口叫他。
“嗯?”他就站在我的身後。
“是我把你的徵南大元帥給弄沒了。”我癟了癟嘴,有那麼一點點的委屈在裡面。根本就不是我,是祖父。
他仍是笑了一下,雙手按在我的兩肩上,慢慢的讓我轉過身來面對他,“我丟了徵南大元帥又不要緊,要緊的是,我不想同時,讓我的妹妹丟了幸福和快樂。”
我一怔,傻傻的擡頭看着他,“你知道了?”
他拍了拍我的頭,“傻妹妹,從來沒覺得你這麼聽話,爲什麼這次這麼傻?”
我傻?我本來就傻,不過聽他用如此愛憐的語氣,倒是忍不住,閉上眼睛,簌簌兩行淚水落下。
明照一手捧着我的臉,一手輕柔的用手指爲我拭去眼淚,“爲什麼不找我商量一下呢?若是不方便見我,爲何不跟皇上商量呢?”
“我怎麼能跟他說?!”我十分驚詫。
“傻妹妹,你這是大錯特錯,你有任何事情,我和爹孃都不在身邊,自然要找皇上商量。不管這事牽扯到誰,你都不應該這樣對他。”他看着我的眼睛,一字一句的對我說。
“哥你……”我驚詫之餘還有些羞赧。
他笑了笑,“我怎麼什麼都知道是不是?”
“嗯。”我重重的點了點頭。
他忽然眨了眨眼睛,“那就是我和皇上之間的事情了,不告訴你這個笨丫頭。”
我瞪了他一眼,撇過頭去不看他。
他用手將我的頭轉回來,“又這樣,不高興就扭頭。”
“傻妹妹,你爲何要將祖父的話放在心上呢?”他忽然一副恨鐵不成鋼的樣子看着我。
我有些不解,“祖父說的,不對麼?”
“當然不對!”他看我的表情,明顯是“你太不爭氣了”的意思。
我瞪大了眼睛看着他,心裡更加委屈了。
“祖父執掌左家,他的做法我們不想擅自評論。不過,咱們自己家的意思是,以你爲主。”他鄭重的對我說。
“什麼意思?”我有些發懵。
“意思就是,你想幹什麼就幹什麼,不僅是爹孃和我,大哥二哥他們也是如此。祖父怕沾染外戚之禍,這是爲左家考慮。爹爹卻最厭煩做這種犧牲兒女一生來求安穩的做法,你要知道,那天爹那麼生氣,不是因爲你氣走了皇上,而是不敢氣祖父而遷怒於你。”
我越來越不懂了。
“呵呵,爹不想讓你老死在宮中啊!”他又拍了拍我的頭。
“那麼……”我有些不知所措。
“去跟皇上好好的和解吧,我們不想牽累整個左家,所以父親決定分府,就咱們一家,由着你去折騰!”他想了想,不知爲何突然笑了。
我不明所以的看着他,他給了我一個高深莫測的笑容,“這話可是爹自己說的!”
“什麼?”我說什麼也不肯相信。
“猜你就是這樣,爹說這輩子犧牲兒女幸福的事情做一次就足以後悔終生,不想再錯上加錯,娘一向又是心疼你的。我呢?我的官職都送給你拿去賭氣用了,你可千萬別讓我們失望!”他一副沒正經的樣子笑嘻嘻的對我說。
什麼叫“做一次就足以後悔終生”?這一次,指的是?
我看着眼前笑得一臉燦爛的明照,會是說他麼?
爲什麼?爲什麼要爲了我做這些?
當我認爲永遠不可能擁有的親情以這樣的方式展現在我的眼前,這些親情突然變得很沉重。
“有人來了!”明照點醒了正在胡思亂想的我。我一回頭,正是何貴兒尋聲而來。
“奴才見過娘娘,見過左將軍。”匆匆打了個千兒。
“何公公可是有事?”我淡淡的問道。
“皇上見娘娘出來許久,生怕娘娘有什麼閃失,所以奴才來找找。卻不知兩位不在殿中饗宴,竟跑到外面來吹冷風。”
真是話中帶刺,“即使這樣,將軍請回吧,本宮還有話與何公公說。”
明照嬉皮笑臉的告退之後,一個人先向宴廳走去。
我靜靜的看着路面出神,何貴兒就在一旁候着,也不搭話。
半晌,我嘆了一口氣,“剛纔,謝謝。”
他斂了笑意,及其鄭重的對我說,“奴才不過是伺候皇上久了,多少摸出點皇上的心思罷了。若是皇上不願意替娘娘承擔,恐怕此刻奴才與娘娘都不在此處了。娘娘若是真心要謝,還是謝皇上吧。”
雖說我心裡已經變了主意,可是誤會已經造成了,不是我想就能消平靈脩心中的懷疑的,也不是任我怎麼說就可以拂去他心裡的傷,我終究搖了搖頭,“算了。”
何貴兒見我已經提步走了,便跟在後面,只是最後在將要進殿的時候悄悄的說了一句,“其實皇上傷心,不是娘娘想的那個原因。”
我腳步一滯,終還是緩緩的走了進去。
落座之後,馥兒很是擔心的看了看我,“怎麼這麼久?”
我強笑了一下,“我有些悶。”
“那不如早點回去?”她也甚是無聊。
我瞪了她一眼,“可能麼?”
她指了指一旁歪在她身上的珊兒,“高陽都睡着了,你說可不可能?”
我看了看早就睡熟的均兒和音兒,再看看珊兒緊閉的小眼睛,無奈的笑了笑,小孩子果真是不能熬的太久了。忽然心裡一跳,壓低聲音問馥兒,“冀兒呢?”
她很是幸災樂禍的搖搖頭,“怎麼纔想起來?在師兄那兒呢。”說着用眼睛瞟了瞟上位。
我順着她的眼光看過去,靈脩抱着冀兒正在說笑,惠妃在一旁跟着湊趣兒。
不知怎麼,我越看越覺得心裡不舒服,低下頭的瞬間,發現何貴兒正看着我賊笑。難不成他也是偷溜出去找我回來?就是爲了讓我看着心裡添堵?
這麼一想,我反而不生氣了。遠遠的看見祖父和父親,也是感觸頗多。
就不知怎麼突然想起了夜雨,不自覺的連端着杯子的手都有些顫抖。隔着衣服撫上我墜於中衣裡的小香包,才緩緩覺得一口氣又呼了出來。
也不知道南邊的叛軍如今形勢如何,自與靈脩鬧僵之後,我也再沒有過問過這件事情,陳福也沒了消息,靈洵也不知身在何方。唉,這件事沒有得到圓滿的解決,我的確是放不下心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