裝傻是我一向很擅長的。
“怎麼了?”我看宴會上的人突然都不說話了,又有很多人盯着我看,就偷偷的回頭問了夜雨一句。
我明白此舉是會有負面效應的。會有注重禮法的大臣認爲我不夠莊重,牽連到冀兒在他們心目中的地位,可是眼下保住冀兒的命纔是首要。
夜雨也很配合的露出一些爲難的,尷尬的神色,“娘娘……”
他話沒說完,就被一個蒼勁有力的聲音打斷,“老臣殷齊恭請貴妃娘娘金安。”
他對皇上,皇后也不過是禮到爲止,卻在衆人面前對我畢恭畢敬,怎麼,是在報復我麼?我從前欲把馥兒出逃一事算在他殷家頭上,加上汝蘭的事,他當然不會輕易的讓我過關。可是眼下他要擁立冀兒,到底是怎麼打算的?要麼廢了我坐享擁立之功掌控儲君,可是靈脩和祖父怎麼會輕易的放過他!
要麼,就是推我一把,也同時讓我拉他一把。
也許,在衆人面前讓我尷尬,是爲了掩人耳目。
“這……”我無助的看向皇后,發現她還是一臉高貴的笑意,連眼神也沒有過變化。
得不到迴應,我只好再看向靈脩。
他也是好整以暇的看着我。
如果我再沒有迴應,那麼冀兒在朝臣心目中的儲君形象真的要大打折扣了。
“借丞相吉言。”我的表現差強人意。
衆人也許要看我的笑話,或是要等皇后和我之間出現裂痕,畢竟到目前爲止我們還算是休慼相關。
皇后自然也不會真的與我動怒,因爲她從來也沒有真正與我契合過。
“貴妃可是身子乏了?畢竟是有身孕的人。”皇后笑語盈盈的問着我,一如往昔。
我睏倦的搖了搖頭,“謝皇后娘娘關心,臣妾沒事。”
“沒事嗎?朕覺着不像。不然先回去休息吧!”靈脩適時的插了一句。
既然皇上都發話了,我爲何不回宮?
“謝皇上恩典,請恕臣妾無禮,現行告退了。”我示意夜雨上前扶我,然後向在座衆人微微示意,向帝后辭了安,又向殷齊點了點頭,一步一步緩緩地走出了英華宮,身後傳來略顯洪亮的聲音,“恭送貴妃娘娘。”
沒有人阻攔我回宮。
難道他們對儲君的位置已經失去興趣了?
還是覺得,我在場與否,根本無足輕重?
我搖搖頭,儘可能慢的走着。後面的聲音不太清晰,我聽到殷齊的最後一句話是,“皇上何不趁着九江王生辰來個舉國同慶呢?”
而靈脩的回答是,“老丞相說的有理。只是朕先前詢問過無禪國師,國師親言此三年內不宜立儲君,朕看,這件事,姑且緩一緩吧!”
我聽得完整而清晰,想必衆人皆如此。
皇上沒有立冀兒爲太子,可是,他早就有了這個打算了!
我和夜雨相視一笑,這的確是個兩全其美的辦法!
“可知道國師現在何處?”我問。
“無禪國師已於三天前入宮爲兩位小主祈福,現正在寧華宮長生殿。”夜雨沒有鬆開我,只是接口道。
“原來如此。”我算是給了反應,便上了轎子,感到自己正在離英華宮越來越遠。
“小主今晚可回得翊書宮嗎?”我突然想起來,如果孩子被以某種藉口留下,那麼我們就很有可能被分開。
“娘娘莫怕,”夏兒出言安慰我,“想來娘娘是沒有留意晚宴的內容了,稍後晚宴結束後小主會被帶到長生殿,由皇上陪着,國師親爲小主祈求‘性靈’,然後會在寧華宮由一位宮妃陪着留宿,明早娘娘還要跟着皇上親自去接回來的。然後,就是贈禮了。”
我暗笑自己的粗心,也驚訝於自己的粗心。看來以後不能這麼迷糊了。
“宮妃選好了麼?是誰選的?”
“奴才作主替娘娘選了惠妃娘娘。”又是轎外夜雨的聲音。
“惠妃麼?”我有些疑惑。
“薛妃娘娘並不是內廷正位。”他是這樣說的。
這還用選嗎?我不能去,甄瑩雪也不能去,除了惠妃,就是皇后,可皇后又不能做宮妃該做的事情。
我笑笑說到,“你選的真好。”
半天沒有聲音,我回頭看到夏兒的肩膀都抽了。
“謝娘娘誇獎。”憑想象我也知道他現在表情肯定是嘲諷的笑。
可是在宮裡難得有這麼愜意的時刻,原來捉弄別人也是樂事一件。
“咱們先前的梅花釀還有嗎?”我其實一直惦記着,只是太忙一直沒有問出口。再來嘛,也是不想被夜雨笑話。
夏兒努力了很久才平復了剛纔的笑意,繼而答到,“還沒起出來,一直壓在小主屋子下面。”
“那是白梅那壇,酒窖裡的那壇呢?”我惦記的其實是我寢殿下面那壇兩種梅花混合在一起的。
“回娘娘,那一罈因爲酒罐開裂,已經被地全數喝了!”她好像也是纔想起這回事,不能說沒有歉意。
我倒沒什麼,只是應景的說了句,“可惜了那壇紅梅了!”
“娘娘果真覺得可惜嗎?”她看出我的小心思,拿我打趣。
“當然,本來可以拿來氣氣薛妃的。咱們紅梅釀出的酒就是比她種的白梅好,現在好了,什麼都不剩了。”我假裝生氣,微嘟着嘴。
她略帶差異略顯安詳的瞪了我一眼,“誰讓你先要和人家比的?”
我也似個孩子一般,“你忘了,去年可是她先惹我的。”
不說還真是想不起來,我的思緒好像又回到了那個大雪紛飛的新年,她只帶着一個丫鬟,說要和我一決高下。
那個時候她一心以爲我不受寵,而又覺得我應該被發現,想要把我的才華展示給靈脩。回想起來,也是暖人心的,在那之前,我們僅有一面之緣,她就斷定我是個什麼樣的人。
可是那次我拒絕了。
我也不記得明裡暗裡她透露出多少次想要撮合我和靈脩的意思,又多少次被我拒絕。
她卻在經歷了生離死別後,終於明白了我與靈脩不尋常的關係。沒有責怪我的刻意隱瞞,卻願意天天賴在我身邊,讓我心生感動。
那麼,跟她逗逗趣兒,也不算什麼過分的事嘍!
“把那壇白梅起了,看看明天咱們冀兒和珊兒的薛母妃會送些什麼,咱們也得準備還禮不是?”我第二次起了惡作劇的念頭,第一次是把經卷煮給無禪吃。
無禪,明天又見到他了。
我還是不明白呵!
“奴婢知道了。”夏兒的心情看來也很好。
“至於我寢殿下面壓着的那壇,送到憐月宮吧!”也許是突然變得淡淡的,夏兒的好心情也打了一下頓,“這個時候麼?”她不說別的,只是用確認的方式來提醒我。
我思索了一下,“送一小壺吧!”
她確定我已經下定決心,於是點頭表示明白了,“讓香兒去嗎?”
我心裡的反感也隨着時間逐漸減輕,“行。”便答應了。
隨後,我加上一句,“以後每個月給玫妃娘娘送一壺。”
夏兒沒有任何反應,只淡淡地問了一句,“娘娘要開始了麼?”
我也沒什麼特殊的感覺,“算是吧。”
我也有同樣的疑惑,我真的要開始做了嗎?我難道不想弄清楚甄氏姐妹與靈脩到底有怎樣曲折的故事嗎?還是我不敢知道?
但我知道,一旦甄氏滅了,就再不會有人告訴我了,或許我潛意識裡寧可被騙一輩子吧!
先放放甄瑩雪的戒心,也算多給她一點時間。畢竟我內心覺得她也該是個餐風飲露的女子,不食人間煙火,就算被後宮磨成了驕縱的性子,骨子裡那份有若薛馥兒的清高還多少有些殘存。
要她死,只差紫堂花的證據而已,其他的,根本不需要我費心。
想抓她把柄,還得她主動。就像我先前想的,賭她會不會救我,我現在,仍下這個注。
許是見我想的出神,夏兒在一旁將我向懷中摟了摟,“娘娘不是乏了?”
我低低的“嗯”了一聲表示贊同,就閉眼休息,也許沒多久就真的睡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