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猜本宮現在想幹什麼?”我嘴邊有那麼一絲極其陰冷的笑容,不過我想和皇后比起來可能像個小孩子一樣可笑。
“娘娘的心思又豈是奴婢可以猜透的?”她輕繞一圈,把這個問題又拋給我。
“哈哈哈哈”我略帶瘋狂的笑,“你說的真對,因爲我也不知道我還能做些什麼。夏兒啊,咱們日後給甄妃收屍的時候萬不要忘了給自己留一副棺材!”我心裡被扯得生疼,這個瘋狂的地方,一羣瘋狂的人。
“那你不如現在就去死,還省了一副棺材錢。”
這話不是夏兒說的,是個陌生的男聲。
聲音很低沉,顯得陰暗,我心裡先是一沉,然後迫使自己放輕鬆。
我笑着緩緩擡起頭,看到這個人的時候,眼睛不由有些溼,心裡也是一陣一陣的涌着莫名的情感。
這個人不是別人,他是我的生父,禁軍都督左天居。
“怪不得本宮覺得這聲音這麼陌生呢,原來是左督府大人。大人此時來訪,不知有何要事?”其實我已經看到了他身後的夜雨,或者叫“子謙”,卻不明白這個夜雨怎麼會把他帶過來。
父親在我印象中一直很高大,當然在家的時候一直對我很陰沉。我小時候總覺得我跟他有深仇大恨,所幸的是,他只是在精神上恐嚇我,沒有真的虐待我。
“貴妃娘娘倒是好興致,這個時辰了還請下官喝茶。”他撇開我的問題,其實我想說的是夜雨怎麼沒請來祖父或是母親。
“大人說笑了,平日裡您忙得不可開交啊,本宮一個小小的貴妃,又怎敢勞動大人?”
我本想說,“是您鼻子太靈了,聞到本宮這兒的茶香就不請自來了”,可是他畢竟是我的生父,我並不想讓他難堪。
雖然我從不期待有一天他會像寵姐姐一樣寵我,也沒希望他能給與我真正的愛,所以就不怎麼希望他插手我的事情,但卻也沒必要與他鬧僵,更別說是樹立這麼一個敵人了。
“娘娘這個時辰要請左相大人,是不是不太恰當啊!”不知道爲什麼,他的語氣也軟了。
我盯着夜雨,再回過來盯着他的臉,夜雨應該不會碰巧在什麼地方遇上了他,要麼是最近宮裡戒備森嚴到夜雨也出不去,要麼就是祖父和母親都不能來見我。
要見外戚,確實是件困難的事。可是,父親不更是外戚中的外戚!
夜雨啊,你又扔給我一團疑惑!
我吩咐夏兒下去,讓她到門口守着。然後讓夜雨去備茶,寢殿裡只剩我和他兩個人。
我揣度着他來此的原因,緩緩一笑,“那麼大人能爲本宮解惑嗎?”
他自顧自的坐下,當然我也不會計較這種事。“娘娘難道不是請下官來喝茶的?”
他竟是個這樣的人。
原以爲他在外面一副好好先生的樣子,在家裡恢復本來的陰沉秉性,卻沒料到他居然有些難纏。
“當然不是。”我十分肯定。
他還是不動聲色,等我自己“招供”。
如果我再沉默下去,難免會讓人認爲我在賭氣。尤其是當着這麼一個根本不關心我的想法的人。
“看來大人與本宮的總管還有些私交嘛!”我眼睛裡流着笑意。
“娘娘的這位總管大人是左相大人的門生。”他卻說出這麼一句話。
我很訝異,他竟真的回答我!“這位”總管,看來特指夜雨,這麼說夜雨是祖父的學生。
夜雨與祖父?
交情這麼深!
“那您怎麼會與他相識的呢?”我又問。
“他也是下官的學生。”
我眼睛裡依然流轉着笑,連眨也沒眨,“督府大人真把本宮弄糊塗了。”
“娘娘只要明白這個,不就行了麼?娘娘所求,不過是可信之人,這位總管就是可信之人。”
連一句也不屑與我多說。我這麼跟他耗下去,只怕最終還是敗在他手上。
“那皇上呢?”
他輕哼一聲,“不該問的事情,便不要問。娘娘莫不是久居深宮,糊塗了?”
早知道會這樣啊!父親的脾氣,真是像個孩子,冀兒都比他聽話!
不過我斷然不會把這麼危險的人物當成孩子的。“督府大人該回府了,夏兒,你讓總管不必備茶了,速速送大人出宮。”我衝屋外的夏兒吩咐後,嘴邊含笑的轉回頭看着他。
“下官告退。”多冰冷的話啊,我除了笑着點頭,也沒有什麼好說的。
“傳膳。不管皇上今晚欲宿何處,馬上派人去請。”我一手撫着肚子,一邊吩咐夏兒。
其實我心裡很空洞,這個孩子,會不會遭遇與我相似的事情?冀兒呢?珊兒呢?他們的父親會不會也如此的冷淡?
也許靈脩真正想要的是甄瑩玉的孩子吧!
他到底想從我這兒得到什麼?又得到了什麼?
愛?
經過這麼多的事情和多次的猜忌,我已經不能再說自己是個不明世事的小女孩兒了。
愛,也漸漸的懂了。痛苦,也品嚐了多次。
只有恨。
我還沒有經歷。
不知道對恨是什麼想法,因爲沒有過任何的接觸。也不知道如果靈脩真的一直在騙我,利用我,我會不會恨他。
我微微苦笑一下,我果然還是左然。
他的愛恨不能左右的左然。
已經開始逐步走出瘋狂的左然。
晚膳還沒備好,他已經匆匆的趕來了,而且快的超乎我的想象。
下旨將晚膳擺在正殿,我看着他向我走來。
我笑着站起身,迎上前去,他原本想要抱我,可看到我一臉的笑意就痛苦的收了回去。
然後就注視着我的眼睛,良久不知道該說些什麼。從他的眼中,我能看到自己滿臉笑意的樣子是多麼的生疏。
我在心底嘟囔着,他愛我也好,恨我也罷,我都能淡然處之,卻偏偏見不得他痛苦的樣子!
於是我在他的注視下將臉上的表情換成了微笑。
他眼裡的水逐漸又積聚起來,映亮了他珠黑的眸子,嘴角也緩緩揚了起來。
“撲哧”,我先忍不住笑了出來,他跟着笑出聲,卻在轉瞬間變得嚴肅,“什麼事這麼急?”
我吊着他的心緒,“你不是應該知道我在憐月宮看到什麼了麼?”
“可是你也應該明白除了她本人,那裡一切東西都不是屬於她的。”
原本我想放棄這個愚蠢的問題,卻被他提了出來。 我深吸一口氣,“那是誰的?”
他沒有發愣,沒有尷尬,只有些沉痛。
他終究伸出手來抱住我,“無論是誰的,你永遠都不會再想要了,不是嗎?”
我眼裡有幾滴調皮的水珠滾了出來,“不是的。”
他身體一僵,環着我的手臂猛然加緊。
“不是的。”我繼續說,“原來我不會拒絕,是因爲它只是一座宮殿,而我住在哪裡都沒有差別。可是現在,我不在乎那裡原來是屬於誰的,也不會關心將來是屬於誰的,不會對它心心念念,也不會諱莫如深。但是如果你想,我可以去任意一個地方,直到你不想了爲止。”
眼淚跟着無聲的留,可並不是爲傷心。
我不清楚他跟甄瑩玉到底有着怎樣的過去,也不知道我在他面前出現到底意味着什麼。每次我暗下決心擺脫他的感情都會無一例外的失敗。
其實那座小小的憐月宮,只是一個象徵物而已。他在問我能不能接受他的過去,我告訴他不能,但是我可以選擇遺忘。
而我,已經爲了這段突如其來的奇怪的感情付出了這麼多,我不想在最後結束時發現我們不曾真的有過相守的幸福,如果那一天註定要來的話。
我笑着推開他,“小心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