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碎步趨進，走到無禪身邊，對他笑笑，伸手就把珊兒抱了起來，順帶摸了摸冀兒的小臉兒。
“國師辛苦。”雖然我心中已將他當作熟人了，卻也不得不客套。更何況，他的想法總是很空靈。
“娘娘言重。”他似乎並不把我當作熟人，只是像佛對待平等的衆生一般。
“那麼國師辛勞一夜，究竟結果如何？”我挑釁的問，也不過是爲了不太尷尬。
他微一施禮，“娘娘何出此言？貧僧是在爲兩位小主向我佛祈福，結果如何，也要看他日。”
我聽來，“哦？國師怎麼打起了誑語？”
他表情略有變化，有些窘迫。無禪雖是佛門中人，而且看來修行極高，又通佛性，可是我還是喜歡整他一下，尤其他會被整的時候也不算少。
果然，我只是幾句戲語，就把他真話抖了出來，不過，這卻是我很想聽的。爲了孩子，我幾時也變得如此迷信了？
“大公主自是金枝，卻不僅限於如此，他日也是九重天上的飛鳳。”他看了看我懷裡鬧騰的珊兒，面帶微笑的說。
飛鳳？珊兒竟是鳳命麼？身爲公主，卻有鳳命，大概只有兩種結局。一是兄弟無存，駙馬登基爲帝，這是我決不能接受而成功機率又小之又小的；再來，就是遠嫁他國，令爲一國之後。遠嫁？還是要看珊兒自己的想法。
“是麼？”我淡淡的答，“那麼他呢？”我指了指一雙小眼睛正放着光彩的冀兒。
無禪定定的看了冀兒一眼，“貴不可言。”
一個模棱兩可的答案！皇子、親王對於尋常百姓也是貴不可言！我看了看正在微笑的兒子，“國師不覺得小王爺這雙眼睛很不同尋常麼？”
他也明白我要問什麼，不隱瞞，卻直接告訴我，“一鳴驚人也要潛伏三年，娘娘急麼？”
這下我有些安心了，雖然我一直很堅定。
無禪看着我，眼睛卻眯了起來。
我心裡一沉，“怎麼了國師？莫不是在疑惑本宮如何蛻變到這般境地？”
其實我已經發現我這一天並不是理智的，只是心情煩躁。無禪聽我近乎抱怨的話，卻沒有奚落我，而是微微笑了笑，用手輕輕拂過我懷中珊兒的臉。
那動作，極輕柔，如一縷春風潛入了我的心中，滋生了那裡最柔軟的嫩芽。
我瞬間，不自覺地臉紅了。
無禪他，真的有種靈性，凌於衆生之上又入乎衆生之中麼？
我一笑，又變成了那個真誠的我。也許積久的厲氣和陰霾就這樣又恢復了正常。
他還是一笑，“娘娘似乎還是老樣子。”
我心情不可抑制的好，就讓它氾濫。“只是肚子大了。”
他搖頭笑笑，“不過娘娘保重吧！小主的福會一直系在娘娘身上。貧僧今日所言能否實現，不可不說全靠娘娘決裁。”
我更加疑惑，“你信人定勝天？”
他雙手合十，“人與天，哪有勝負之分呢？娘娘站在邊際，一手掌乾，一手執坤，世上萬般，不過娘娘心中意念。而娘娘自身，還要看娘娘自己。”
我不太信命理一說，卻還是點了點頭。“我想，我不太懂你說了什麼，也不能懂，恐怕懂了，就要複雜了。”
“呵呵”他第一次笑出聲，聲音輕緩而飄逸，與靈脩的磁滑，夜雨的低沉，有着明顯的區別。我想抓卻抓不住，“這樣啊。”
“哪樣啊？”身後竟是靈脩走了上來，可是皇后還跪在下面。
我抱着珊兒轉過身來，笑着說，“無禪也有點化不了的人啊！”
靈脩接過珊兒抱着，我又回身抱起了冀兒，兒子一到我懷裡，就立刻軟成一團，小眼睛更是一刻也不離開我。
靈脩看着無禪，“長風？不是一直頗有所成麼？怎麼，碰到什麼麻煩了？”
無禪微笑着看着我，我一愣，難道他以爲我說的是我自己？
我呆呆的，顧不上想，還是回過神來，笑着對靈脩說，“就是你懷裡那個小麻煩。”
靈脩看了看手中的女兒，珊兒也嘟起了小嘴兒，在父親懷裡很不配合。“看來這小丫頭還真是個小麻煩。”
繼而卻調侃起我來，“怎麼了，愛妃，居然敢說朕的愛女是麻煩？”
我深呼吸，“我可是有身孕的人了，不跟你們動氣。”
兩個人相視一笑，笑聲傳徹了長生殿。
雖然眼下我是暢快的，可是我心裡隱隱透着壓力。
我與靈脩抱着孩子站在長生殿中，皇后卻領着後宮衆人跪在殿外，晨光熹微中，我只覺得皇后頭上的金步搖一閃一閃的刺着我的眼睛。心裡一愣，皇后不是從不用金銀器麼？
她身上的九天飛鳳彷彿就是順着頭上的金色一路滑下去一般，我暗歎她身上鳳氣如此之重。這就是命定的皇后麼？命中註定成爲皇后的人，我真的要逆天而行去廢了她麼？
我心裡發慌，趕忙移開目光。不經意，瞥見夜雨的身影，又想起不日就將入京的帝寧長公主，若是她真的與皇后互爲援引，那麼靈脩和夜雨，還有無禪，不就全都歸到那個陣營裡了？還是，這原本就是靈脩的家務事，卻被我一腳插了進來？
一手掌乾，一手執坤？
我在心底冷笑，一旦發現我已經落於被動，我就抽身自保，永世不再涉足後宮。如果不幸言中，我就真是被他們聯手上了一堂生動又具體的教育課，被人在心裡狠狠地插上一刀。
我下意識的回頭看靈脩和無禪，突然又有了希望，就算他們曾經攜手，今日靈脩必除衛氏。長公主的態度我還不明瞭，可只要她回來，她就在明處了。
我親了親懷裡兒子的臉，暗暗下定決心，無論如何，我都要保你周全！
“娘！”珊兒在一旁靈脩的懷裡對我表示了強烈的不滿，在靈脩剛要張口的時候奶聲奶氣的喊了我一聲。
我看着寶貝兒嘟着的小嘴兒，心裡一時暖暖的，珊兒她，希望我能時時在她身邊。
我想要低下頭去親吻女兒的臉，卻發現七個月的身孕讓我有些彎不下身，最後只得作罷，心裡卻是有些歉意的。
女兒見我沒有動作，直接一扭頭，把臉轉向了靈脩的衣服，嗲嗲的叫了一聲，“父皇。”
我心裡歡喜又無奈，靈脩卻欣喜若狂，“珊兒，你說什麼？”
女兒的臉不肯轉出來，只是聲音更加甜的，又充滿奶氣的叫了一聲，“父皇。”
靈脩俊朗的面龐上浮現出幸福的興奮，把孩子舉到眼前，“乖寶寶，再叫一聲。”
我看不到女兒的正臉，只聽到她的聲音，“父皇，父皇。”
靈脩估計也是高興過了頭，衝下面何貴兒高叫，“何貴兒，賞上林苑六十里爲公主封地，封號‘高陽’！”
下面所有的人都瞬間擡起頭看向長生殿，目光集中在靈脩和他手上舉着的，我的女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