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子謙從正殿出來,對着陳福笑了笑,然後便到了偏殿。
守着她的宮女很眼生,並不是翊書宮的人,我看了看子謙,他會意,上前道:“娘娘,方纔奴才走得匆忙,來不及帶上離離,這位是承乾殿原來的一等宮女,陳冰若,是外面陳福的姐姐,是皇上從東宮帶出來的老人兒了。”
我聽他這麼說,少不得多打量了兩下。
陳冰若倒是大大方方的給我請了安,我很喜歡她不急不躁的性子,“起來吧。”
“既是跟了皇上這麼久,我卻從沒有見過。”我笑着問了一句。
“哦,是因爲先前靖懿貴妃在的時候,很是忌諱皇上身邊的宮女,因此離皇上近的全部換成了太監,皇上也是怕冰若她們慘遭毒手,才默許了,所以這承乾殿裡幾乎是看不見宮女的。”子謙毫不避諱的直呼她的名諱,看來在東宮的時候就已經很熟悉了。
我點點頭,“竟是這麼個緣故,難怪從沒有見過冰若姑姑。”
她聽見我稱她“姑姑”,趕忙跪了下來,“娘娘真是折殺奴婢了。”
我趕忙扶她起來,“姑姑不要客氣,既是皇上身邊的人,就不必見外了。珊兒她,剛剛是麻煩你了。”
“是娘娘客氣了。”她沒有推拒我的手,沒有讓我尷尬,真是體貼的一個人,我不由的喜歡着她。
原本是想把她收在身邊的,正好翊書宮缺人,可是一想到她的弟弟極可能是出賣靈脩的內奸,我就覺得先前的想法太過草率了。她參不參與是一回事,就算沒有,以後也會很難辦,還是先放一放吧!不過,這件事情卻讓我對殷汝蘭有了更深的認識。先是毒害和懿貴妃的幫兇,後又刁難宮人……她做過的事情,的確是能夠換得這樣的下場,即便是爲靈脩生了個女兒,靈脩也不願意留她。想想賀妃,雖說被弄的已經夠慘了,可到底還是活着,又能天天見到自己的女兒,至少比汝蘭和英兒陰陽相隔要好上一萬倍,不是麼?
“好了,姑姑也不必與本宮客氣了,下去休息吧,本宮看着這個小丫頭,就不耽誤姑姑了。”我已是下了“逐客令”。
“是,奴婢先告退了。”自然不需要更進一步的說明,像陳冰若,像何貴兒,像季子謙,他們的城府遠深於我,加上地位的差異,自然比我更懂得察言觀色。
待她出去,我走到牀前,輕輕的抱起正在熟睡的女兒。
我已經儘可能的輕柔了,可還是一下就驚動了她,她一邊打着小哈欠,一邊用小手揉揉眼睛,“娘,抱抱。”
我一邊親吻着她的額頭,一邊拍着她的後背,不一會兒,小丫頭又睡了過去。
我已是焦躁不已的心,被女兒一聲呼喚漸漸的喚了回來。
“子謙,你說,長公主她,究竟還有多少圈套在等着我們呢?”
“這隻能說明,我們若是不依靠左相大人,還是不能與之匹敵。”他卻回了這樣一句話。
“恩?依靠祖父?”我有所不解。
“當年的皇上也被長公主逼得退進了死角,可是左相大人一出手,長公主便退到了江寧。”
原來是這樣,“你的意思是說,就算到了最後我們抵擋不住,祖父還是有可能助皇上反敗爲勝?”
他沉思了半晌,沒有承認,也沒有否認,“但是,這次危險的不再是一個妃子,而是皇上自己。”
“而且如今的長公主,也不是當年那般好對付了,是麼?”我苦笑着加上這句。
“娘娘明鑑。”
我嘆了口氣,“只是,如果是我躺在牀上,皇上被逼迫,那麼左家或許還會像十年前那樣利用我的死去做些手腳,可現在剛好反過來,以祖父的精明,他不見得會做虧本的生意。”
“娘娘的意思是?”他反問我。
“沒什麼,只是禁軍現在的情況,倒讓我覺得左家是不想被我們依靠的。一旦依靠成爲了習慣,那皇上就永遠不能脫離左家的陰影,最終就不能真正的掌握皇權。而我,又恰恰是左家最想放棄的那一個,所以,我沒有自信能調動左家所有的勢力。因此,想要打贏這場仗,還要借力打力才行。”雖然尷尬,可是我不得不承認,我無法與父親面對面商討事情,更不願意看見明明都是姓“左”的人,每一個都是冷着一張臉對我。
“那娘娘看中的是?”
“你想,甄家已倒,玉容夫人仍能夠進到宮裡來,是因爲什麼呢?”
“想來是尹丞相,畢竟就算是大長公主和皇后娘娘要陷害娘娘,玉容夫人也不會上她們的當。”
我點點頭,“是啊!尹相此舉,一來對玉容夫人有個交代,畢竟他出手幫過自己的妹夫了,雖然只是隨意而且不是好心的一次;二來,也可以徹底撇清他與甄氏的關聯,這樣,就沒有人會說他們的姻親關係,而尹家現在,卻是左家的姻親。”我對尹相,絲毫好感也沒有。
“可是尹相手中並無兵權啊!”子謙看出我打的主意,出言提醒我。
“但是尹相門生大司馬,是惠妃生父,沒有統兵權,卻有調兵權,而且,我記得大司農一職也是給了陳家的,掌握着糧草。”我一言點醒了他,“既是我家姻親,出點力,總不過分吧?”
“惠妃在後宮已經算是得罪了娘娘,陳大人那邊……”他語氣中滿是不確定。
“惠妃那是爭風吃醋,恐怕根本就不是陳家授意的。把尹夢梅接到宮裡來,就不怕尹相不就範。至少,他不敢倒戈。至於兵權,英兒的曾外祖,全天下的將軍有三分之二都是他的舊部,恐怕衛相親兵裡也不乏這樣的人。現在的情況,我懷疑皇后已經與大長公主意見不合了,皇后是英兒唯一的靠山,殷相雖然恨她,不會投靠她,但是一定會保這個孩子的。”我篤定的說,當然皇后現在究竟是什麼情況,我話一出口,子謙肯定會派人去查。
“皇后與大長公主,這一點倒是漏下了,奴才馬上着人查探。對了,要不要馬上傳兩位丞相?”
我笑着點點頭,“去吧。”
承乾殿裡空蕩蕩的,而且因爲入夜的關係有些陰森森的感覺。
我抱着珊兒徘徊在正殿後的長廊下,風吹着,好像能更清醒一點。
“咳咳”,屋裡傳來了一陣咳嗽的聲音,難道是靈脩?我趕忙繞回前面,推門走了進去。
夜雨和靈脩都坐在牀上,夜雨的手正在靈脩身上游走,走走停停,好像在確定什麼,我沒有出聲,而是將門關上,把珊兒放在一旁的小榻上,又找了條錦被覆在她的身上。
不一會兒,他雙手自胸前緩緩落下,然後做了一次深呼吸,瞬間睜開眼睛便看到了我,“出什麼事了?”
我笑着上前扶靈脩躺好,“沒什麼,只是聽見聲音,進來看看。”
他從牀上下來,走到一旁捏了捏珊兒的小臉兒,“大哥身上的毒真的解不了了,唯有換血才能換回一命,現在他體內,除了被封住的內臟,已經全部被毒血沁滿了。”
我早料到會是這種情況,“洵姐姐怎麼會下如此毒手?”
他痛苦的神情慢慢浮了上來,“是因爲我吧。”
我輕撫他好看的眉眼,“沒有你,洵姐姐對靈脩依然是恨之入骨。”
他用力的甩了甩頭,“這次不一樣,如果不是我堅持要離開,讓阿姐她再沒有任何理由針對大哥,他也不會出這種事。而且,阿姐這麼做,一來是將我的離開遷怒於大哥,二也是想借此逼我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