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沒有靠在榻上,而是端端正正的坐在椅子上。
袁妃拉着丁昭儀進來,便跪在地上。
我整理了一下情緒,仍是淡淡的說到,“有什麼話起來說吧。”
兩人面面相覷,最終還是夏兒上前將兩人,確切的說,主要是丁昭儀攙了起來。“兩位主子,娘娘的確沒有動怒,不過兩位若是沒有什麼要緊的事要說,娘娘的身子也乏了,就請回吧!”免得她們再猶猶豫豫,夏兒乾脆下了一劑猛藥。
袁妃畢竟是見過世面的,而且也是宮中的老人兒了,便琢磨着該怎麼開口了。只是丁昭儀仍是紅着眼睛,心思鬱結,也不知再想寫什麼。
我看了看屋裡的人,只餘子謙和夏兒在身側伺候。
“皇上什麼時候說要取丁昭儀的性命了?”還是我先打破了沉寂。
袁妃“呀”的一聲跳了起來,“娘娘恕罪,皇上並沒有說過此話,只是……”
我隨性的玩着自己的手指,等着她接着說下去。
時間過得很快,只是兩人卻始終沒有再開口。
我雖然很累,可仍是怕丁昭儀從翊書宮回去就尋了短見,只得打起精神等着。
一旁夏兒卻是看不下去了,便有些厲聲道:“兩位主子若真是無話可說,娘娘便也只當今天的事情沒發生過,只是娘娘身子沉重,沒時間陪兩位再這麼耗下去了!”
袁妃倏地清醒過來,只是神色爲難,看着丁昭儀愈見消沉的神態,便又有些不忍心了。
“爲什麼昭儀會認爲皇上要殺她?”我只好自己問了。
袁妃看了看丁昭儀,最終正了正神色,“娘娘,丁妹妹會這麼想,其實是因爲,”頓了一下,看我沒有發怒的意思,“因爲目前除了娘娘之外,其他凡是沾染上‘龍裔’的嬪妃皆不得善終,因此昭儀纔會整日膽戰心驚。”
說完,還不忘打量一下我的臉色。
我心裡其實早已隱約有些明白,只是她真的點破,我還是僵了一下,“說什麼胡話呢?”
袁妃自知造次不敢再言,倒是丁昭儀突然情緒激動起來,“娘娘,嬪妾沒有胡說啊,先前惠妃娘娘懷有龍種,第二天就小產了。這麼多年宮中鮮有妃嬪受孕,只是從娘娘進宮後才慢慢好轉。只是如今能生的出來的,都是公主,即便如此,靖懿貴妃已經不在了,賀妃娘娘度日如年,奴婢天天侍奉賀妃娘娘左右,早已是膽顫心驚。娘娘,嬪妾沒有想過要在後宮爭什麼,只是仰仗皇上的眷顧和娘娘的寬容才得以存活至今,如今懷有身孕並非出自嬪妾本意,求娘娘救救嬪妾吧!”
我皺了皺眉頭,“後宮之爭歷來血腥,這個時候你更應小心纔是,怎麼好胡言亂語!”
誰知她又“噗通”跪了下來,“娘娘,後宮之爭,若是無人默許,怎會如此巧合?嬪妾仰慕娘娘品性高貴,也自然明白娘娘從不參與到這其中來,因此才斗膽懇求娘娘,救救嬪妾吧!”
我像是被她戳中死穴一般,半晌說不出話來。
靈脩從一開始就拿她當棋子,也是我默許了的。
雖然一直暗暗的幫她,可是最終她必然要被靈脩遺棄,這也是我早就明白的。
如今被人識破了,讓我插手攪局,不是背棄了靈脩了麼?
我縱使滿身罪孽,可最不忍的,是再一次傷害靈脩。
只好輕輕的撫着她的髮髻,“昭儀,頭三個月最是危險,情緒不要太激動了,若你自己存心不想留住皇上的心思,讓本宮怎麼保你?”
聽我這話,似遭五雷轟頂般,丁昭儀跪在地上,遲遲不肯起身。
袁妃則是咬着嘴脣跪在一邊,也不知道該說什麼好。
“皇上溫文爾雅,是個謙謙君子,昭儀不必驚慌。想想皇上平日如何待昭儀,昭儀爲皇上生個孩子,不是一件美事麼?”我竟然能笑得出來,“若是擔心遭人暗算,本宮會替你請旨加強雲香殿的守衛的。”
“娘娘……”似乎已是泣不成聲。
我只能再次放低聲調,“今日所言,不過是昭儀自己心中猜測,並非皇上的意思。從前昭儀在賀妃身邊,或許聽到過賀妃說過什麼,或是看到她做了什麼,但那只是單方面的。賀妃得不到皇上的寵愛,便以貶低皇上人格來減輕自己心中的痛苦,本宮也不會追究她失言之罪。只是,昭儀現在這樣對皇上心生嫌隙,豈不是太傷皇上的心了?”
賭一次吧!賭丁昭儀心中對靈脩存着的少女卑微可憐卻純真的情意。
我這雙手早已是不乾不淨的了,多她一個,又能怎樣?
“快起來吧,有了身子,不要動不動就跪着。”子謙攙了她起來,雖然她仍舊是失魂落魄,但我看得出,我的話,她還是聽進去了。
“快送昭儀回宮歇着去吧,吩咐太醫院好生照料着,就說是本宮吩咐的。”看子謙點了點頭,我加了一句,“先不要外傳,也不要告訴皇上丁昭儀有孕之事,本宮還要再仔細安排一下,一放奸險之人有機可趁。”
子謙瞭然的一笑,便扶了丁昭儀出去了。
回過神來,袁妃還跪在地上。
見我看她,便也略帶笑意的站了起來。
“娘娘,怕丁昭儀傷了皇上的心,可是您清楚,皇上的心本就不在她身上。您怕皇上傷心,就不怕這樣一來,丁昭儀會被傷得連心都不剩了麼?”雖是笑着,可卻無比的幽怨。
聽着着軟軟的指責,我怎能衝她發作?
也就不痛不癢的笑着,“袁妃說的是。只是,你對皇上,還有心麼?”
聽我這麼問,她瞬間擡起頭,看着我,眼神閃爍,欲言又止。
我不必聽她的答案,只是接着說,“這宮裡,如果得不到皇上的心,能夠最終活下來的,就只有無心的女人。這一點,袁妃姐姐最是清楚。”頓了一下,看看袁妃若有所思的神情。
“丁昭儀若真想活得長久,就必須做到對皇上無心。只有這樣,纔不會被皇上傷到心。只是憑她現在這個狀態,遠遠達不到姐姐的境界。本宮對於皇上的心思無能爲力,更不可能會幫她得到皇上的心,但本宮的確還有一點尚未泯滅的良心。正因爲沒有辦法承受內心的自責,便必須幫她做到無心。”說完,緩緩的端起茶杯,輕啜了一口,閉上眼睛。
只聽到袁妃無奈的一聲長嘆,再睜眼,她已是神色悽楚,連我也深受感染。
對於靈脩冷情到這個地步,當初她忍受的痛苦與折磨,也必然是非人的。
只是,我能想到的辦法,就只有這樣了。
說到底,我不過也是戲中人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