靈衍二十三年。
已經一拖再拖的選秀之事,終究還是有了眉目。
這一年的春天,真是百花競豔,不知這春光灼傷了幾人的眼睛。
我坐在迴廊上,心裡不禁有些感慨,自從幾個孩子到了六歲便必須搬出翊書宮去之後,我突然覺得沒了打打鬧鬧的聲音,心裡還有些空落落的。
幸好,還有靜兒和歌兒陪着我。
靈脩自然是極疼我的,因此雖說孩子們要搬出去,也不過是吩咐人拾掇了承乾殿裡面的憐月宮,又接連着原來憐月宮的地方重新修建了幾間宮殿,也把已經過了六歲的汝陽平陽接了過去。這下,他那兒可是熱鬧了,卻是冷清了整個後宮了。
也許他還真是有意的,因爲我時不時到承乾殿去走走的次數明顯多了起來。
還記得靈衍二十年剛剛過完冀兒珊兒和均兒的生日,有天晚上靈脩突然與我說起這件事的時候,當時我真的不知所措。
幾年的愜意生活,竟然讓我忘記了宮裡的規矩,也許也是因爲這規矩,我潛意識裡總是希望冀兒永遠不要長大。
到了明年這個時候,靜兒也要搬過去了。
突然感到一陣莫名的失落,連幺兒與幼女走過來也沒有注意。
“三哥你說娘是不是癡了?”還不過三歲的歌兒也許還不懂什麼叫“癡”,不過她最近很喜歡這樣說別人,問她,她只說是和三姐姐學的。
音兒麼?我第一次聽見的時候突然心裡揪了一下,幾歲大的孩子,怎麼會用這麼沉重的字眼?
漸漸的,我也沒再過問什麼,因爲有一回冀兒回來說是弟弟妹妹跟平陽相處的還不錯,倒是汝陽有些盛氣凌人。
珊兒也早就斂了幼時頑劣的性子,竟逐漸的跟冀兒像了起來。靈脩爲此還曾經惋惜,本來一個嬌滴滴的女兒如今也不那麼依戀他了,索性那股寵溺的盡頭就都放在了歌兒身上。
“歌兒……”靜兒是個很乖巧的孩子,比他大哥單純的多了,見妹妹又這樣口無遮攔,竟也一點沒有驚訝的意思了,只是象徵性的點了點她的小額頭。
我已經發現了兩個小傢伙的行蹤,便笑笑,將歌兒抱了起來,“娘沒有癡……傻女兒。”
小嘴一嘟,“歌兒纔不傻……”
摸了摸靜兒的臉,“怎麼跑出來了?”
“娘,我們去看大哥他們吧!”靜兒小的時候總是跟在冀兒後面玩兒,突然間冀兒搬出去了,他便成了最委屈的那個,雖然均兒仍是陪着他玩了一年,但是他似乎還是更喜歡冀兒。倒是歌兒,還不會說話不會爬的時候就對均兒很感興趣,看來將來也是個小魔頭。
去看冀兒?
“娘也想啊……”突然自己也耍賴起來,“可是昨天剛去過,今天不好再去了吧……”
聽我這麼一說,兩個孩子的臉都鼓成了包子。不過,也許是深宮中出生長大的,他們很懂得一些不能明說的道理。
“看你們娘仨,怎麼都成了包子臉了?”聽這不正經的聲音,就知道他們不正經的舅舅又來了。
我瞪了他一眼,尤其還瞪了他身旁的殷然一眼,問什麼他們的孩子就不用這麼麻煩的非要離開親孃的身邊?
“舅舅……歌兒想哥哥了……”被明照抱起來的歌兒揪着他的衣領,表情哀怨極了。
我被她逗得“撲哧”一笑,“乾脆讓爹爹把你也接過去得了,省得天天在我身邊繞來繞去的。”
“恩……”小眼睛又水汪汪的了,真是個會撒嬌的孩子!
讓夏兒趕快帶他們到後花園去玩兒,我整了整自己的衣袖,看着正是春風得意的兩人,“什麼事?”
“倒是沒什麼大事,不過是有人看不慣殷然年紀輕輕就掌有北軍兵權,又上書彈劾他了,說他資質平庸又嫉賢妒能,不尊敬老臣唄!”明照也重新整了整領子,然後隨着我一起往前殿走去。
我看了一眼仍然面色如常的殷然,不錯,倒是個人才!
“看來是安寧的日子久了,給你立功的機會不多啊!”我調侃似的看了看殷然。
誰知他臉上竟然閃過一絲紅暈,有些不好意思的低了低頭,“娘娘還是別這般笑話微臣了。”
明照卻是笑着瞪了我一眼,“今天皇上帶着冀兒和均兒一同上朝聽政了。”
我饒有興味的挑了挑眉,“哦?”
“結果咱們九江王就站在皇上身側睡着了,身子還一直是正的,要不是下朝之後他一直站着不動,連皇上都沒發現!”興奮的過了頭了,我在心裡說着。
我撇了撇嘴,冀兒這孩子,必然是有意的。
“那均兒呢?”我又問道。
“蘭陵王倒是沒有睡着,不過是一邊翻着御案上堆着的奏摺一邊將諸位大人的墨跡評論了一番。”回我的是殷然,不過同樣很是興奮的表情。
“下了朝,皇上只留了我們,問冀兒爲何會睡過去,冀兒只說,‘萬般事宜到父皇面前不過是小事一樁,兒臣不敢給父皇搗亂,於是便只好睡覺了。’問均兒怎麼如此輕浮,那孩子竟然挑了挑眼角,說‘父皇是神一般的存在,對付這些魑魅魍魎自然不能勞動父皇了,再者,童言無忌嘛!’”邊說邊回憶着,最後兩人竟然忍不住趴在柱子上笑個不住。
這兩個孩子,已經學得如此圓滑了?
我心裡說不上是什麼感覺,只是想念之情還是無法平息。
其實冀兒會睡着不過是因爲昨晚我在那邊待得久了,他一直跟在我旁邊捨不得睡覺。
均兒則是因爲要針對某個人吧!卻不單獨拿他做文章,看來又有人得罪了這小魔王了。
我淡笑着想着,卻越想越不是滋味。
“對了,宗親那邊兒剛剛又發佈了選秀的上諭,你得讓承乾殿那邊兒仔細這點,果真有不知天高地厚動了歪心思的人,幾個孩子恐怕……”明照微微蹙起眉毛,不過他的擔心倒是不無道理。
又有新人要入宮了,那吳妃與沈昭媛之流也終究成爲了舊人。
而對於我這“舊人”,只意味着又一波麻煩要來了。
正在感慨之時,小李子從前殿趕了過來打了個千兒,“啓稟娘娘,兩位大人,袁妃娘娘與趙昭儀求見。”
“那麼,我們也還有事,就先走了。”明照拖了殷然便匆匆離去,他們從來不肯與後宮其他人打交道,尤其是在翊書宮的時候。
我衝着小李子點了點頭,“過去瞧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