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突然暗了下來,有點陰沉。
想是要下雨了,有點悶悶的,我微微用力的吸了口氣。
夏兒甚是體貼,“娘娘,今天天氣有些悶熱,要不,咱們改日再見吧!”
我心情不錯,便笑笑,“就是天氣悶熱,所以找點樂子纔好。”
或許被我的情緒感染,兩人的嘴角也揚起了一抹笑意。
翊書宮裡甚是涼爽,多虧了子謙準備的冰石。
“那麼奴才馬上去宣。”子謙打了個千兒,我“恩”了一聲他便去了。
看看鏡中自己的臉,與別人的差別究竟在哪裡呢?
總是素顏出現在所有的場合,也不甚調弄朱粉,或許多了一分自然。
馥兒亦是喜歡弄妝的,只是清雅至極,別有一股風流韻味。
記得從前靖懿的妝容是宮中最爲精緻的,那樣的風華,也真真是絕無僅有。德欽總是喜歡在臉上點上淡淡的石榴紅,頗爲靈動俏皮。惠妃得了封號之前總是喜歡杏色,如今酷愛金黃與丹朱,眉心與眼瞼都離不了這樣絢爛的色彩。
丁昭儀較爲清淡,多用梨花白,似乎最近也開始用起胭脂色了。
因此一到晚宴,後宮諸妃可謂奼紫嫣紅,穿戴,妝容,皆是令人眼花繚亂。
我看着窗外越見深沉的天色,回頭看看正在收拾臥房的夏兒,便開口說到,“你說惠妃見到我,第一瞬間會有什麼反應呢?”
夏兒手中的活兒並沒有停下來,極爲流暢的接道:“娘娘也要看了才知道,奴婢猜的又不準。”
我笑笑,“夏兒,趕快讓人去通知子謙,說我到御花園去了。”
“娘娘當真要出去麼?”擡頭看向我。
我微一頷首,含笑道,“晚橋碧湖,是後宮七景之一,本宮突然很想去碧湖看看荷花。”
見我是認真的,便出去準備了。
隨後叫來了小李子,伺候我出門。
路上不宜太過招搖,便乘了轎子前行。
路過婉梨宮,微微掀開小窗簾,門庭冷落,仍是幽幽如寂,但卻是清爽不少。
無禪進宮了,原本是馥兒爲了避開後宮衆人而想的一個藉口,可誰知爲何偏偏會想到他呢?我還是希望能有個人取代阮子浩打開馥兒的心門,只是無禪的身份也卻是十分微妙。
而經過此次帝寧之亂,似乎無禪爲人也是微妙異常的。
我倒是有些懷念雲間寺裡被我惡整而不得已吃下整本經書的那個清明澄澈的人,雖然那只是他本性的一面。
人生若只如初見。
對於很多人,很多事,都是如此。
不過,我輕笑起來,我和靈脩如果也是“只如初見”,我一直是個三歲的幼童,他一直是個溫潤如玉的少年天子,我們的故事只能是啼笑皆非了。
夏兒看着我笑起來,雖然不知爲何,可她也不會輕易相問,也只微微的笑了起來。
許是陰天的原因,出來散心的人幾乎沒有。
我在御花園逛了一圈,有些累了,夏兒準備了厚厚的墊子鋪在迴廊的橫杆上,我坐下來休息片刻。
荷花的確正是嬌豔的季節,碧湖的水向來清澈。
成片成片的荷花靜靜的開放着,由於天色的陰沉,原本淡淡嫩嫩的粉色有些深重。
悶的一絲風也沒有,我就這麼坐着,也不必怕受涼。
一旁只有夏兒和小李子兩人,最近子謙對這小李子倒是器重的很。
“娘娘可有覺得胸悶?”或許是頭一次只有他和夏兒在我跟前,小李子還是顯得有些緊張而慎重。
我只是笑笑,“不妨的。”
“哦。”也不多話,便守到我的身後去了。
這碧湖,究竟有沒有表面的這般澄澈?
去年深秋,惠妃在這裡將彩瑛推下去,我纔是罪魁禍首。
這湖裡,究竟埋藏了多少女人的靈魂?
爲何沾染了這麼多的血,碧湖的水仍是翠綠的澄澈?
我似是心裡微痛,一條人命,瞬間就被湖水吞噬了,這速度快到讓人無法掌控。
或許,現在有誰將我推了下去,也不過就是一瞬間的事兒了。
我的心痛,也是爲自己。
明知道這裡是個什麼樣的地方,偏偏還能心平氣和甚至略帶愉悅之感的賞荷,心腸之冷硬,早就超出了我對自己的認識!
“娘娘,惠妃來了。”夏兒在我耳邊輕輕低語。
我展眉一笑,“是麼?”
聽着身後漸漸清晰的腳步聲,明顯的感受到那人心中的急切。也難怪,半年沒有我的消息了。
似乎有越走越快的趨勢,好像還能聽見她的心“嗵嗵”跳動的聲音。
我突然萌生一種惡作劇的想法,扶着一邊的夏兒,緩緩站起身來,笑着轉過身去。
惠妃自己是匆匆而來,後面亦步亦趨的還有個宮裝女子,看來便是大名鼎鼎的吳婉儀了。子謙悠閒的跟在她們後面,當然,腳步也是利索的。
惠妃原本一直是盯着我看的,我轉過身就剛好看到了她眼中掩飾不住的急切之色。
見我轉身,吳婉儀倒是不得不低下頭去,不過估計眼風也已掃到我的小腹,而惠妃一向是膽大妄爲的,盯着我的肚子而不自知,也是能夠理解的了。
知道我輕輕笑出了聲,似乎她才發覺失禮了,便急匆匆的帶着吳婉儀跪了下來。
“臣妾恭請貴妃娘娘萬福金安。”聲音裡很是緊張嘛!
吳月娥也是自稱“臣妾”,看來這宮裡會像丁昭儀那般守禮的人並不多見了。
我柔聲笑道,“都起來吧!”
“謝娘娘。”很是僵硬的動作,這惠妃怎麼半年不見,越發的上不得檯面了。
她直視我,早已是見怪不怪,由她看去,不過欣賞她驚慌失措的樣子的確十分有趣。
一旁的吳月娥也很是想要一睹我的真容,只是不能擡起頭來。我看着她細長的頸子有些傾斜的姿勢,不由的又輕笑出聲,“這位便是吳婉儀?”
惠妃是她的主子,自然要代她回答。
只是這邊惠妃“正是”二字還沒有說完,那邊吳月娥便已經上前一步,乾淨利落的向我一拜,“臣妾月娥,見過貴妃娘娘。”
惠妃狠狠地收住了口中的話,瞪了她一眼,卻並沒有什麼更不滿的表示。
我笑一笑,“果真是惠妃調養出來的好妹妹,一樣的知書達禮。”
我曾經用這四個字諷刺過惠妃,她一聽自然是敏感,不過卻有些納悶我的態度。
我不會再輕易饒過她,這她是知曉的。按理說我便應該拉攏吳月娥纔是,可是這一句話,便是折了兩人的面子了。
只是,這吳月娥也是個有些脾氣的人,否則也不會這麼“出名”了。對於這樣有些性子的人,過於熱絡,也許還會惹人嫌。
吳氏現在或許還不能理解,不過等她回宮,自然會有人說給她聽。
“可否擡起頭來,讓本宮細細瞧瞧?”我話雖是對着吳氏說的,可是仍笑看着惠妃。
這邊吳氏微微的擡起頭,卻沒有擡眼。
看來,也還是有涵養的。
是個瓜子臉的美人,只是吊梢眉使得整個人顯得少了一點溫婉,卻多了幾分硬澀之氣。
“早聽說皇上對婉儀親眷有加,果然不同流俗,想來住在廣仁宮,可是省了皇上不少精力了吧!”接着諷刺惠妃,這便是她當時讓丁昭儀同住的理由。
惠妃早已今時不同往日,況且吳氏也沒有當時丁昭儀那麼受寵。
果然,臉色有些泛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