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謙把思語從我手中接過,輕輕地放在角落的一張牀上。
“娘娘先坐下吧!”說着扶我坐到了一邊的椅子上。“看來,大長公主是要她的命,下面的人救她回來的時候,已經是斷了氣,是從城外護城河下游偷帶回來的,若不是鬼醫,只怕咱們就回來就只能直接下葬了。”子謙的手一直攥得緊緊的,手上的青筋若隱若現。
我看了看夜雨,“你一直住在這兒麼?”
這廝卻陰陰的一笑,“是。”
我皺了皺眉,不去計較這個,“思語的情況究竟怎麼樣?”
“放心,只是重傷斷了氣,現在不是活過來了麼?”
我心裡一塊石頭落地,“爲什麼非要她死?看來思語和王珮只能有一個人,她希望我們逐漸接受王珮就是思語的事實。我們今日一直在思考王珮與思語的關係,正是中她下懷,最後我們越繞越糊塗,最後定會認定王珮就是思語。”
“現在你明白了?不過你也要同時意識到她身邊都是些什麼人物。今天這個王珮,她模仿思語的眼神和內裡的精神的確足以以假亂真,若是子謙沒有及時找到真正的思語,那麼沒兩天你就會覺得王珮就是思語了。”夜雨沒有看我,而是看着地。
“那依你看,王珮究竟是怎麼回事?”我指指他的臉。
“易容術,不過並不是面具,而是真的改變了容貌,也就是說哪怕撕破那張臉,你都不會發現她是假的。”一時又極輕蔑。
估計是道行沒他高,我斜瞥他一眼,“你依舊不準備出去?”
說實話,見到他,我心裡莫名的舒暢。
“再等等吧!我還要確定一件事。”他鄭重地說道。
我點點頭,現在問他,他也不會告訴我是什麼事,不如等他自己開口。
“你今日見到隋亮了麼?”
“見到了。”他故意提起這個人,看來還有點故事。
“她是大長公主的陪嫁,後來就因爲‘房裡人’的關係,成了沈路名的小妾,夾在主子與相公之間,她怎麼能沒有自己的想法呢?”他緩緩地出口,眼裡流着一絲決絕。
我在心裡點了下頭,“你告訴我這個,是覺得可以利用她身邊的人?”
“就像她企圖在你身邊插個假思語是一樣的。”
我不假思索的脫口而出,“爲什麼要幫我去對付你姐姐?”
下一句我沒說,更何況她對付靈脩和我也是爲了你!
他狠狠地怔住,臉色瞬間變得蒼白,嘴角扯出一絲無奈的笑容,“原來……他都說了……”
他?是指靈脩麼?
一旁子謙的臉色也好不到哪裡,卻很有分寸的什麼也沒說。
看我望着他出神,他的手撫上自己的面龐,從耳邊緩緩撕下那張與子謙一模一樣的面具,那張臉便逐漸顯現出來。
因爲終年隱在面具之下,他的臉異常白皙,與靈脩完全相類,的確,只除了那一雙狹長上挑的丹鳳眼。除了膚色,那是唯一能區別他們的地方。
夜雨看着我,也沒有任何表情,所有的期待、彷徨、緊張、害怕,即便還有了然、寵溺,全都深深埋在那雙眼裡,我看過去,看不出一點情緒。
一旁還有子謙,今天事情已經足夠多,我不想再加尷尬,只能傻傻的說了一句,“你怎麼這麼白啊?”
果然,這話一出口,夜雨回頭狠狠的瞪了我一眼,然後極輕蔑的撇下一句,“難不成你是嫉妒?”
我心裡無奈,臉上卻只能憨憨的陪着笑,“不是,只是看你那雙眼睛我原以爲你應該是黝黑的皮膚。”
他搖了搖頭,不置可否。
子謙眉頭一疏,看來是一切瞭然了。“娘娘,思語在這裡,有鬼醫照顧,十分安全,可是娘娘若是長時間不在翊書宮裡出現,可能就會惹人懷疑了。”
我點了點頭,“思語的事情正好給了我們一個契機,我一直以爲長公主手段多麼高明,如今看來雖不能掉以輕心,卻也不能令人生畏。只是……”我看了看牀上的思語,“這樣的代價究竟值不值得?”
夜雨的臉在暗室裡顯得有些詭異,可是眼神卻很清澈,“從你入宮那天開始,你早就該有準備。怎麼到了這個關頭,還說這樣喪氣的話?”
我略有愧意的點點頭,“不錯,現在就算後悔也是不可能的事了。如果已經陷進去了,脫身真的是癡人說夢。”卻有些傷感,空把年華浪費在勾心鬥角,不停的犧牲和算計,只能換來不停的爭鬥。
許是見我情緒不對,子謙不等夜雨再說什麼,便告辭攙着我向外走。我由着他拉着我,經過夜雨身邊的時候,他壓低聲音對我說了一句,“或許,你還有一次後悔的機會。”
我扯了扯嘴角,說不出話來。
“娘娘,皇上那邊……還請娘娘明示。”子謙跟着我走在花園裡,詢問着我的意見。
“王珮的事直說,夜雨的,估計你不說他也知道。”
“是,娘娘要傳午膳麼?”
我胃裡一陣噁心,尤其是剛見完思語身上血淋淋的傷口,“算了吧!”
“夏兒應該已經吩咐燉了山珍,娘娘要不要來一點?”接着問。
山珍煲?好像有點食慾,“好吧。”
他匆匆走到前面交待一個小宮女去找夏兒,然後又趕回到我身邊,我心裡一樂,“子謙,不必這麼誇張吧!”
他嚴肅的臉上露出一絲無奈,“娘娘還是萬事小心。”
我笑笑,“也對。”
我們走到屋裡,正在等湯的工夫,靈脩便來了。
“那個宮女怎麼樣了?”沒等我說什麼,他便發問。
“已經沒有大礙了,但是重傷後,看來沒有一年半年是恢復不過來的。夜雨看過她的傷,若是有什麼疑問,你問他也可以。”
“夜雨?”靈脩的眉毛明顯擰了起來,“他怎麼還在宮裡?”
我一聽,心裡一驚,難道夜雨一直藏身翊書宮的事,靈脩不知道?我眼睛對上靈脩的,那雙黑亮的眼睛裡閃着光芒,耀的我的眼睛睜不開。
“回皇上,救人回來的時候碰上了鬼醫大人,他一看便知是長公主出手傷人,所以執意要進宮來。”子謙看了看靈脩,直接回話,並沒有看我,爲了讓靈脩不產生懷疑。
可是我心裡卻平靜不下來了。夜雨一直都在我的身邊,靈脩卻不知道……
不用想,都知道我現在一定是心虛的。夜雨對我,我是知道的,可一直以來,靈脩好像都不知道。我感覺自己像是揹着夫君在做一件心虛的事情一樣。
“娘娘,今天的猴頭菇是皇上從御膳房賞過來的,您嚐嚐。”夏兒邊說邊進屋,一看屋裡的架勢,端着湯碗給靈脩端端正正請了個安,“皇上吉祥。”
靈脩看了看她手裡的東西,意識到我還沒吃,不再問下去,而是轉而說道,“是啊,嚐嚐吧。晚上肯定不能吃到什麼好東西,然兒還是多吃一點。何貴兒,回承乾殿把那盒芙蓉糕也給娘娘拿過來。”
“不要——”一想起芙蓉糕黏黏膩膩的,我就直噁心,“靈脩,我不想吃芙蓉糕,別浪費了。”
我撒嬌一般的看着他,“要不,百合酸棗糕吧!”
說着便縮到他懷裡,等我反應過來,他已經環住了我,我意識到自己做了多曖昧的動作時,耳根已經泛起一片紅色。可是,這一切彷彿很自然,我下意識的尋找着他的懷抱。這麼一來,我倒是安了心,我愛的是靈脩,不是夜雨。
他寵溺的揉了揉我的頭髮,“胃口這麼不好,不是又要添新人了吧?”
懷孕?我一面緊緊的縮着,一面惡狠狠的說,“這麼喜歡孩子,你倒是自己生啊!”尤其是生均兒,差點連命都沒了。
“呵呵”他只是兩聲乾笑,“那如果是真的,你說怎麼辦?”
我調皮的扯了扯他的衣襟,“不可能,你當我是什麼,還能接連不斷的生?”
他拍拍我的後背,“別調皮了,然兒,若真是想吃百合酸棗,讓何貴兒去拿便是。”說着把我的頭扳過來,看着我的眼睛,“你先休息一會兒,吃點東西,既然夜雨回來了,我要見見他。”
還是沒忘了這碼事,我點點頭,“那讓子謙陪你去。”
“好。”他親了親我的額頭,戀戀不捨的鬆開了我。
我看了看子謙,剛纔他騙了靈脩,可是夜雨不見得會和我們一起騙他。若是靈脩知道了真相,他就會明白夜雨一直在暗中保護我,他就會明白夜雨對我的保護並不需要他的命令,而是自發,然後他就會想到男女之情上去。我的手緊緊的握着,說不緊張,只是自欺欺人。
“你帶皇上去吧,千萬小心,別讓人看出來。”我還繼續吩咐着,可是心裡已經在不停的打顫了。
“是,奴才明白。”他帶着靈脩從後堂繞過去,留下我和夏兒在正殿,夏兒不明白情況,所以沒什麼,可是我端着湯碗,不敢想象靈脩一會兒會是什麼反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