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溫暖舒適的營帳中被擄掠到這個四面透風的破廟裡,看着一個半身的陌生精壯漢子在身邊大口喝酒吃肉,這種感覺恐怕是一直養尊處優的玉格格就連做夢都沒想到過的。
她悄悄伸手摸了摸身上,只覺得衣服完好無損,沒有任何異狀,這才稍微放下了心。
供桌旁的王一凡卻猶自不管不顧的大咬大咽,風捲殘雲般的消滅着面前的酒食,滿是油膩的臉上沾着些許食物殘渣卻不擦去,整個一逃荒多年的難民乞丐,狼狽不堪。
這也難怪,明末朝廷剋扣糧餉是出了名的,有上頓沒下頓是常有的事。
這一次施援覺華島,每個人都只分了十來個豆包裹腹,雖說別拿豆包不當乾糧,但整整兩天油水未進,即便是王一凡這樣鐵打的漢子都扛不住了。
“你醒了?”王一凡張口問了句,拿起一隻肥油油的大雞腿在面前晃了晃:“餓不餓?要不要吃點東西?”
雖然玉格格的肚子此刻早已嘰裡咕嚕一陣亂響,但眼前的這個男人是敵非友,她卻是不敢和他過分套近乎,只是拼命的搖了搖頭。
王一凡討了個老大沒趣,收回雞腿塞到嘴裡,狠狠咬下塊肉大嚼起來,嘟嘟囔囔的說:“我就知道,像你這種從小就錦衣玉食的千金大小姐,是吃不慣這些粗鄙的食物。也好,省了。”
望着他那滿臉不屑的樣子,玉格格試探的問:“你還是放了我吧。大不了我讓父汗給你大筆金銀珠寶當贖金。”
王一凡不禁啞然失笑,搞了半天,這丫頭當自己是搞綁架勒索的土匪了,放下啃了一半的雞腿站起身來。
火光下,只見他那一身結實強健的肌肉繃得緊緊,古銅色的肌膚被照耀得發出一道道健美有亮的光,看得她一陣面紅耳熱,羞怯的捂着臉低下頭去:“你這個不要臉的傢伙,能不能先穿上衣服?”
“你說我沒穿衣服?”王一凡臉上的笑意更濃,用力活動了下上半身,低眉調笑道:“難道我現在是光屁股的?好咯,既然這麼說,我就讓你看個過癮。”
說罷,他就抓住了褲帶作勢欲脫,一旁地上的玉格格嚇得大叫:“你這個無恥、卑鄙、下流的惡棍!我警告你,要是給我父汗抓到了,非把你五馬分屍、大卸八塊不可!”
“好,既然老子的這條命保不住了,乾脆就先把你這個小丫頭先奸後殺、再奸再殺、殺完再奸,好好享樂一番再說。”說罷,王一凡提着褲子,作勢欲撲,直把個玉格格嚇得俏臉煞白、驚叫連連,渾身瑟瑟發抖起來。
她一手擋在頭上,另一手護住胸前,一臉惶恐的蜷縮在地上,卻不見王一凡撲上來,這才慢慢將臉前的手放了下來。
卻見王一凡徑直走到了一邊,伸手又在地上撿起了些柴火草料,添到已經快要熄滅的火堆上,用根棍子搗了搗,不屑道:“切,就你這個前平後板、一臉蘿莉像的未成年少女,送給我都還未必要呢。”
“你!”玉格格氣得俏臉通紅,右手卻摸到腰間別着的一處硬物上,頓時轉怒爲喜起來。
那是他父汗在她十週歲生日時送她的一柄短匕,半尺長的鯊魚皮刀鞘上鑲着七色寶石,刃口處削鐵如泥,是她最心愛的一件寶物,時常貼身攜帶,想不到現在居然有機會派上用場了。
她不動聲色的偷偷拔了出來,藏在背後,看見火堆旁的王一凡正專心撥弄着,不由得計上心頭。
“你叫什麼名字?”她輕聲問道。
“知道太多對你沒好處的。”王一凡笑嘻嘻的答道:“小心我爲了安全起見,將你滅了口也說不定。”
玉格格又被他的話狠狠噎了一下,柳眉倒豎、杏眼圓睜就要發火,但還是強自忍了下來。
“哦,你不敢說自己的名字,我看只有兩種可能。一種是你們漢人從小就亂給自己的子女亂起名字,什麼狗剩兒、鐵蛋之類叫不出口。另一種,哼哼,只怕你從小就沒有爹孃,是個沒人要的野孩子,所以就連自己的真實姓名都不知道。”
她這一句話剛一出口,卻不偏不倚的戳在了王一凡的痛處,大怒之下他丟了手裡的撥火棍,走上前怒吼道:“你剛纔說什麼?我王一凡有名有姓,豈容你隨意詆譭。”
玉格格冷不防被他這個暴跳如雷的動作嚇了一跳,怔怔看着他那張因憤怒而扭曲變形的臉龐,忽然笑了起來:“我還以爲你一直都是那副要死不活的樣子,想不到你居然也有軟肋。”
王一凡被她的鎮定弄得一愣,滿腔的怒火也漸漸平息下來,心裡暗想:“好,既然你這個丫頭不識好歹要和我鬥法,不讓你吃點苦頭恐怕不行了。”
想到這裡,他俯下身來,一把將地上的玉格格抱了起來。
“你要幹什麼?”玉格格一隻手拼命捶打着他的胸口,卻聞到一陣強烈濃郁的男性氣息撲面而來,一顆芳心砰砰亂跳,藏在背後的右手緊緊攥住了匕首,就是狠狠一刀對他胸口刺去。
眼前寒光一閃,王一凡倒抽一口冷氣,竟沒想到懷中這個芊芊弱質的女子居然像變戲法似的突然一刀刺來,大驚之下右胳膊猛的一鬆,伸手牢牢抓住遞到胸口的手腕,用力一捏。
眼見匕首的刀尖已在他胸口上刺出個指甲蓋大小的傷口,鮮血頓時涌了出來,但玉格格握刀的手腕處卻被捏得一陣劇痛,還是忍不住鬆了手。
“噹啷”一聲,這把寒光閃閃的匕首掉在地上,若非王一凡應變神速,只怕早被這一刀刺穿心臟、一命嗚呼了。
盛怒之下,他揚起巴掌就要扇在玉格格的臉上,卻看見她那一雙清澈如水的眼睛睜得渾圓,眉梢的眼角處落下兩滴大大的淚珠,卻不知是因爲手腕處的痛苦還是行刺失敗的絕望,這一巴掌就凝在她的臉蛋上方,遲遲沒有落下。
兩個人的身體貼得很近,但卻完全沒有一絲一毫情侶間的柔情蜜意,只見玉格格豐滿的胸脯因爲憤怒和疼痛劇烈的起伏着。
蒙古族的女孩兒在十幾歲時就已經發育得和正常人無異了,尤其是這個玉格格更是那種細腰長腿的纖瘦美女,但胸前一對飽滿圓潤的堅挺雙峰,卻是不輸給那些擁有38D傲人身材的人間胸器們,再加上那滿含怒意的蘿莉臉,更是有着一種說不出來的別樣美感。
王一凡嘆了口氣,收回手掌,慢慢將她放到了地上,腳尖輕輕一挑,將地上的匕首挑了起來抓在手中,滿不在乎的把玩起來,低聲讚歎道:“真是一把吹毛斷髮的利器啊。小女孩玩這種東西,小心害人不成反害己。”
右手手腕被王一凡捏過後就動彈不得、生疼不已,玉格格暗忖恐怕是被扭脫了臼,但蒙古族獨有的剛烈火辣性格卻支持着她絕不認輸,反而乾脆坐在地上硬氣的喊道:“你不必在那裡假惺惺的,既然我殺不了你,要殺要剮隨你的便!”
“好個性如烈火的小丫頭!”王一凡心裡暗暗讚歎一聲,一雙眼睛冷森森的掃在她的身上,一言不發。
雖然被他的眼光敲得後背陣陣發寒,但玉格格還是不屈不撓的挺起了胸,像只驕傲的公雞一樣迎向了王一凡的目光,沒有絲毫的膽怯。雪白的脖頸下那道長長的刀口雖然已經癒合,但卻在火光照耀下紅得異常顯眼。
在王一凡的印象中,蒙古族的女孩向來是粗手粗腳、身寬體胖,像玉格格這樣苗條中又不失丰韻的女孩子,卻是很少見,若非是兩人處在敵對陣營,倒真有可能對她產生些許好感。
他的眼神漸漸開始溫和起來,若無其事的走回到供桌旁,抄起酒壺仰頭灌了一口,冷冷道:“好吧,你可以走了。”
玉格格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她顫聲問道:“你剛纔說什麼?”
“趁我還沒有改變主意讓你暖牀陪夜之前,你可以走了。”他舉着筷子夾了顆花生米塞到嘴裡,有滋有味的嚼了起來。
玉格格不明就裡的站起身來,看着這個神秘莫測的男人,一時間竟不知道該怎麼做了。
“還不走,難道真等着脫光光過來給我侍寢麼?”王一凡忽然陰惻惻的一笑。
她嚇得尖叫一聲,慌慌張張的推開門走出殿外,身後卻傳來一陣陣爽朗的笑聲,心裡一驚差點在雪地裡跌了個趔趄,卻正巧看到拴在廟裡一顆白樺樹上的黑色駿馬,一陣欣喜不已。
她熟練的上前解開繮繩,牽着馬快步走出了廟外,一翻身,輕巧的騎在馬背上,一拍馬臀,那駿馬長嘶一聲,揚起四蹄飛奔起來。
她緊緊的伏在馬背上,不時警惕的回頭看廟內的王一凡有沒有追出來,卻一直都沒看到他的身影,眼見那破廟在黑暗中漸漸變得模糊,這才慢慢放下心來。
此時夜色已黑,天空中又飄滿了鵝毛大雪,地上白茫茫一片,曠野中不時發出野獸陣陣可怖的低吼聲,初次離開大草原的玉格格也漸漸害怕起來。
此刻風涼山的滿蒙軍大營早已毀於一旦,部族裡的將士不知身在何處,草原上的家又遠在千里之外。一時之間,她居然有種無家可歸的孤獨感覺,雙手挽着繮繩用力一收,疾奔中的駿馬也放慢了腳步,“噠噠噠噠”的踏在冰雪覆蓋的大地上,茫然不知所歸。
逃出來的時候沒覺出外面的寒冷,此刻逃離了敵人的魔爪之後,被卷着雪花的朔風兜頭一吹,玉格格忍不住渾身發抖,只得俯下身緊緊貼在帶着溫暖體溫的駿馬背上,隨着馬兒的腳步上下起伏着。
只聽得前方的大路上傳來一陣急促的馬蹄聲,她猛一擡頭,只見一騎健馬從遠處飛快奔來,馬背上的騎士揮着鞭子不斷抽着,一副焦急萬分的樣子。
玉格格警覺的盯着來人的方向不斷注視着,在地上皚皚白雪的光線發射下,只見這個騎士穿着一身青色的道衣,腰帶處繫着一條金黃色的流蘇帶子,一張消瘦的面龐上頗有些仙風道骨的樣子,背上插着只寶劍,隨着馬背的起伏而不斷跳動着。
玉格格的臉上頓時露出了笑容,用力撐起身子,招手大聲喊道:“馮真人,我在這裡。”
那道士遠遠聽見了,面上露出一絲笑容,策馬揚鞭迎了上去。
兩匹馬交匯在雪地上,馬上的兩人略一寒暄,就將大營被破後的種種情況搞得一清二楚。
皇太極等三大貝勒在親兵的衛護下逃到大營外二十里處重新紮營,並將之前被衝散的滿蒙聯軍敗兵重新收拾在一起,粗略估計大軍在晚上的突襲中損折了近萬軍士,若非正黃旗的索尼和鰲拜拼死率兵斷後,恐怕這一仗最終難逃全軍覆沒的命運。
聽說明軍的前鋒是千總吳襄,被滿族的第一勇士鰲拜殺得丟盔棄甲、落荒而逃。因此衝下山的明軍雖然大佔上風,卻沒有乘勝追擊,而是趁着夜色匆匆向寧遠城的方向開拔而去,,就連滿蒙軍匆忙丟棄的糧草輜重都沒有奪,而是直接放火燒成了一堆灰燼。
說到這裡,那馮真人滿臉疑惑的望着玉格格問:“格格,你不是被那惡賊挾持走了,怎麼忽然出現在這裡?”
玉格格一陣猶豫,最終還是沒有將破廟裡發生的一切說出來,只推說她在甦醒後趁王一凡不備,偷了他的馬匹逃了出來,卻在茫茫黑夜裡迷了路。
當聽到玉格格說出的刺客姓名後,馮真人立刻眼前一亮,心裡頓時激動不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