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月五日,王一凡重新率領大軍包圍了開封城,但因爲城內事先得到了消息,因此城外都遭到了陳永福的堅壁清野,王一凡看到光禿禿的一片空地,心裡的惱火又增添了幾分。
現在王羅兩家共有兵馬六十萬左右,其中精兵只有二十萬,其他的還包括了製造武器火器的工匠、伙伕、馬伕和運輸隊,對外號稱有百萬之衆。
陳永福在開封城頭看到這一支龐大的隊伍,心裡驚愕不已,他隱隱覺得王一凡這次再攻開封,是抱着不打下開封誓不罷休的執念,心裡也就不再抱有任何幻想了。
而自從上次當場殺死黃龍以重新挽回王一凡的信任後,羅汝才也漸漸感到了一種不安和緊迫。
他將吉珪請來說:“這次咱們再攻開封,若是不出力的話,恐怕大元帥那裡就很難有好果子吃了。”
吉珪沉默了一陣,忽然問道:“難道你是希望王一凡順順利利地拿下開封,定鼎中原麼?”
羅汝才搖了搖頭:“我當然是希望開封城不要這麼輕易就拿下來。現在整個河南都幾乎掌握在了王一凡的手裡,幾股有實力的官軍也都被他打得落花流水,若是他拿下河南以後,只怕聲勢就更大了,另外我隱隱聽說,牛金星等人想推舉王一凡稱王。”
吉珪也點了點頭,小聲說:“既然將軍自己都這麼說了,那我也就不藏着掖着了。我看上次將軍雖然大義滅親,但王一凡已經心中起疑,他帳下的部將們也一直對咱們另眼看待,我看若是咱們助他拿下開封,只怕下一個要被收拾的就是咱們了。”
羅汝才吃了一驚,忙問:“既然如此,那現在咱們該怎麼辦纔好?”
吉珪的臉色愈發陰沉起來,他轉身在帳內踱了幾步,臉上忽然閃過一絲不易察覺的陰狠之色,他將一旁的羅汝才拉了過來,小聲說道:“現在王一凡進攻開封,若是咱們在陣前突然反戈一擊,這樣王家軍腹背受敵,定會被我們殺得大敗。王家軍既然敗亡,朝廷一定會對將軍格外重用,退一萬步講,就算是咱們不從朱明,而以河南爲根基開拓大業,也是進可攻、退可守!立於不敗之地!”
羅汝才聽了後大吃一驚,他在心中暗暗揣摩着這種事情的種種後果,口中問道:“這麼做,會不會太冒險了?”
吉珪見他猶豫不決的樣子,便斬釘截鐵道:“將軍若是助王一凡拿下開封,那纔是將自己的腦袋放到了別人的案板上,任人宰割。俗話說量小非君子,無毒不丈夫。向來爭奪天下,都要不擇手段,自古以來成王敗寇的事情還少了麼?”
羅汝才搖了搖頭,雖然他對王一凡心懷戒心,但若是讓他揹負着叛徒的名聲和官軍聯手,只怕會遭到天下英雄的唾罵,而且他一向對於官軍和朝廷沒有一點好感,他沉吟了半響,便道:“我看這個法子還是不行,向日有王家軍之時,咱們纔可以威震中原,若是咱們殺得兩敗俱傷,朝廷豈能容我?”
吉珪看他不情不願的樣子,氣得直跺腳,他口沫橫飛地說:“將軍可千萬不要多慮。即便是朝廷不能容咱們,只要我們手握雄兵,還用得着怕別人?而且我看明廷氣數未盡,縱然咱們和王一凡聯手,也未必能推翻明廷,奪得天下。就帶着這幾十萬人馬割據一方,做一個逍遙諸侯,何樂而不爲呢?”
羅汝才沉思不語,兩種矛盾的想法在他的心裡鬥爭不止,但最終,他還是放棄了吉珪提出的這個法子,他心想:“只要我手握重兵,就算是王一凡有心要爲難我,我也一定能全身而退,何必出賣朋友,做一個人人唾棄的叛徒?”
想到這裡,他抱拳對吉珪道:“先生的話很有道理,但我羅汝纔不是這樣的人,這種事情我做不出,現在咱們已有二十萬大軍,論及兵力也只在王一凡之下,沒必要去幫助已經搖搖欲墜的明廷,我看咱們還是想想辦法繼續壯大自己,好爲將來多爭奪一些話語權吧。”
吉珪見羅汝纔不肯聽從自己的建議,也只得氣憤地跺了跺腳,掉頭走了出去。
就在此時,王一凡派人送來消息,說是之前襲擾河洛一帶的左良玉、虎大威、楊文嶽和賀人龍等人又重新集結起一路大軍,前來救援開封府。
這一次,他們又加上了一個三邊總督丁啓睿,浩浩蕩蕩從汝寧殺了過來,一支殺向杞縣,共有人馬一兩萬人,而另一支則有約十五萬人馬,直奔開封城不遠外的朱仙鎮而來,打算在朱仙鎮立下營盤,和開封城內的陳永福兵馬互爲犄角。
王一凡讓羅汝才立刻到帥帳內開會商討,看看如何應付。
等羅汝才匆匆趕到之時,王一凡已經命王栓率領一支五千人的精銳騎兵先行趕往朱仙鎮,搶佔住有利地形。
他望着帳內的衆人,沉聲說道:“這一次看起來官軍是拼了老命了,他們銳氣正盛,又人馬衆多,若是佔穩了朱仙鎮,對咱們攻取開封的計劃可是大爲不利,不知道大家有什麼好的方略?”
戚無傷嚷嚷道:“那有什麼?所謂兵來將擋、水來土掩,官軍的人數雖然衆多,難道咱們這幾十萬弟兄都是擺設?”
李巖卻打斷了他的話,不無憂慮地說:“朱仙鎮畢竟是個戰略要地,我看還是要想辦法先拿下才好。即便是拿不下來,也絕對不能讓朱仙鎮和開封城連成一氣。”
羅汝才也趕忙道:“軍師說得沒錯。左良玉、虎大威和賀人龍都是出名的將領,我之前也曾好幾次敗在他們的手中。依我看,五千騎兵不一定能夠奪取朱仙鎮,咱們還是帶着一支大軍去拿下它爲好!”
王一凡連連點頭,他補充說道:“咱們務必得將這一路援軍隔在開封城外,讓他們不能互通有無。這樣,戚無傷,你就和大將軍率兵五萬,前去朱仙鎮接應王栓吧,一路上務必小心。”
兩個人領命而去,王一凡望着他們離開帥帳,忽然問一旁的李巖:“軍師,這一戰,你說羅汝纔會不會有什麼變數?”
李巖沉默了一會,小聲答道:“大元帥,我看害人之心不可有,但防人之心也不可無啊。”
王一凡點了點頭,對於如何處置這個羅汝才,他越發覺得必須要當機立斷了。
戚無傷和羅汝才的五萬人馬飛速向朱仙鎮一帶急行軍,才走到一半,就遇到王栓麾下一員請求支援的小校,他向羅汝才稟報道:“啓稟大將軍,官軍已經趕在咱們之前來到了朱仙鎮,人數至少在五萬以上,炮火也很猛烈,現在王栓將軍被他們逼退在鎮子西北的一小塊地方拼命抵擋,但官軍人數實在太多……”
羅汝才擺了下手,立刻帶着人馬衝向了朱仙鎮,其中的二萬先頭部隊風馳電掣地殺進了鎮子,見到官軍正將王栓的人馬團團包圍,步步進逼,戚無傷便打算率軍前往救應。
卻沒想到一旁的羅汝纔在觀察了一下鎮內的戰情後,騎馬到戚無傷身邊道:“咱們現在這麼實打實地衝上去,只是和官軍打消耗戰,我看朱仙鎮內的地形狹窄,大軍無法展開,不如咱們派迂迴到官軍背後,做出包圍他們的姿態狠打猛衝,一定可以將被困的弟兄們救出來。”
戚無傷頗爲意外地看了看羅汝才,忍不住豎起大拇指誇獎道:“真沒想到,大將軍打仗也是這麼善用計謀,不強打蠻幹,之前我聽說你們打敗白桿兵的時候還有些懷疑,現在親眼所見,大將軍果然名不虛傳。”
羅汝才謙遜地笑了笑,說道:“你也別給我再戴高帽子了,現在戰事緊急,有什麼話咱們以後再說。”
戚無傷點了點頭,立刻帶着人馬繞着鎮外的路衝到了敵人的背後,而羅汝才卻派人截斷了朱仙鎮通往開封城的道路,並選了一處地勢險要的地方,掘壕立寨。
就在幾股人馬奮力廝殺之時,朱仙鎮內忽然升起了一團團白霧,因爲看不清楚目標,雙方的火炮都已停止了射擊,霧茫茫的鎮內只聽到喊殺聲和刀劍撞擊的清脆響聲。
前往背後迂迴的戚無傷也迷了路,在路上遭遇了一股同樣迷失方向的官軍,砍殺了一陣,而守在鎮內的王栓因爲摸不清楚援軍是否已經趕來,爲了不使得自己全軍覆沒,便趁着濃重的霧氣衝了出來。
迎面正碰上了安營紮寨的羅汝才,不及細說,就帶着羅汝才的援兵再度殺了進去。
鎮子裡的官軍在大霧起侯也不敢戀戰,趁着霧氣的掩護也跟着退了出去,戚無傷他們見己方已經控制了朱仙鎮,也不再追趕。
到了天亮以後,這陣大霧纔算慢慢散去,但空氣裡的潮溼陰冷感覺卻始終還是揮之不去。
因爲擔憂朱仙鎮的得失,王一凡帶着中軍主力在天明後趕到了朱仙鎮,看到之前派來的人馬已經拿下了朱仙鎮,他的心纔算慢慢放了下來。
他和羅汝纔等人來到朱仙鎮裡的嶽王廟,拜祭了抗金名將岳飛以後,便在廟裡談論起官軍的情形來。
王一凡問:“官軍的人馬全都來了麼?現在是如何部署的?”
羅汝才搶着回答道:“我看是全部都來了。就連杞縣那支虛張聲勢的人馬也都調了過來,看起來這次是拼了命想解開封之圍。昨晚殺到朱仙鎮的是他們的先頭部隊,我估摸着也有三、四萬人。幸虧咱們來得快,又有大霧相助,這纔將朱仙鎮拿了下來。”
王一凡又問:“那他們現在都駐紮在什麼地方?探明瞭麼?”
羅汝才忙繼續說道:“官軍因爲沒有奪取朱仙鎮,而在水坡集一帶重新駐紮,那地方距離這裡大約十三、四里,根據探子的情報,丁啓睿和楊文嶽在西邊,左良玉和虎大威在東邊,而賀人龍則在後面壓陣。他們這次帶着的火器不少,可要格外注意。”
王一凡點了點頭,卻見和自己一起而來的李巖沒了影子,便問一旁的親兵:“軍師到哪裡去了?”
那親兵忙道:“他一到鎮子裡,就順着賈魯河的河岸一路向上遊查看了。”
王一凡點點頭,笑着對羅汝纔等人說:“好吧,你們昨天廝殺了一夜,也該抓緊時間休息一下了,我看這一次官軍雖然攻取朱仙鎮失利,但並不會就此善罷甘休,後面的激戰可能很快就要打響。”
羅汝才也笑着答道:“那大元帥也早點休息吧。你畢竟是一軍之主,好多大事都要你出來拿定主意才行。”
王一凡和他客套了幾句,便轉身離開了嶽王廟,他望着已經爬上半空中的太陽,心裡暗想:“莫非李軍師已經想到了什麼克敵之策了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