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家寨的寨主和一衆土豪士紳們見到張顯貴帶着肉票平安歸來,個個都喜出望外。
又見王一凡親自派來騎兵護送,耳聽張顯貴說王一凡仁厚有禮,手下的官軍們訓練有素,並有意和寨子交朋友,替他們抵擋鎮三山等土匪杆子的威脅,一下子就引得衆人歡呼雀躍,高興得不得了。
之前雖然朝廷也曾在此地派駐過兵馬,但那些官爺們個個都趾高氣昂,下面的士兵多是貪財放肆之人,他們不但不剿土匪,反而時不時在附近姦淫搶掠,何曾像王一凡等人這樣慷慨仗義。
他們千恩萬謝地送走王守義等人,便連夜在張德貴的宅子裡開會討論,商量着如何答謝王一凡。
不過這些地主老財,此刻個個都在打着自己的小算盤。
當肉票落在土匪手中時,他們日日如熱鍋上的螞蟻般上躥下跳,害怕那些土匪一言不合就當場撕了票。
可真當這些肉票平安送回來後,讓他們出錢出糧,這些人又都開始猶豫不決起來。
有的人說自家的土地今年收成很差,沒有多餘的糧食,有的人則說自家人多口多,養活一家老小尚且都有心無力,哪有銀子湊出來勞軍。
總而言之,這些人雖然家裡有的是錢糧儲備,卻個個都把自己說成是泡在黃膽汁裡的楊白勞,苦不堪言。
說了好幾個時辰,一直都沒談出個具體數目,寨主張德貴終於忍不住拉下了臉:“你們這些傢伙,個個都是不見棺材不落淚的主兒!肉票沒放回來的時候,你們怎麼不和我哭窮喊難了?現在王大人仗義出手,你們反倒在這裡裝腔作勢起來!”
這幾句話說得衆人啞口無言,但卻都不願意率先說出個具體數目。
他們面面相覷,都指望着別人能先開出一個價碼,自己好根據數目多少跟着出一點。
張德貴看了他們的窘樣,暗笑之餘便開口道:“既然大家都不說話,我就提一個數字。我們大家勒緊褲腰帶,想辦法湊出三千兩銀子和二百石糧食,直接給王大人送去。另外這次舍弟張顯貴也辛苦了,再撥給他一百兩銀子當酬勞。具體糧食和銀子各家如何分攤,就好好議一議吧。”
一直議到三更時分,纔算把分攤事宜談定,衆人揉了揉熬得通紅的雙眼,伸了伸懶腰向寨主張德貴告辭,剛走到大門口,就聽到寨子外幾聲槍響,接着就是一片吶喊聲驚天動地地響了起來。
張德貴忙拖來個梯子爬上自家院牆,遠遠只看見寨子外不遠處的一個草垛已經被人點燃,火光沖天。無數個蒙着臉的土匪舉刀拿槍地站在寨子外,大罵聲連連,爲首的一人正是土匪頭子鎮三山。
張德貴的心中一片惶恐,嘴巴上大罵了一句,就匆匆下了梯子,抄起刀領着一羣鄉勇家丁跑出院子,登上寨牆和外面的土匪對罵起來。
鎮三山舉着一口鬼頭刀指着寨牆大罵,說張德貴等人勾結官軍,聲言立刻就要攻寨。
他一揮手,立刻便有數百土匪抱着柴火和火藥黑油衝了上去,一下子就在寨牆下點起火了。
一時間烈焰騰空,大批土匪作勢欲攻,只唬得寨子裡的衆人心驚膽戰。
部分鄉勇卻是初生牛犢不怕虎,紛紛向寨主要求出寨掩殺。
但張德貴摸不清鎮三山的人馬底細,不敢貿然出寨迎戰,只得命令手下人嚴密防守,用火銃、擡槍和弓箭等遠遠射住寨子外的土匪,不得疏忽。
同時他派張顯貴從一側的小門偷偷出寨,從小道下山向王一凡搬救兵去了。
張顯貴走到營中,立刻向王一凡哭訴張家寨被鎮三山率大隊土匪包圍攻打,望他速率官軍前往救應。
王一凡立刻義不容辭地點齊人馬,向張家寨的方向開拔而去。
他命張顯貴先回寨子裡報告,一會攻擊之時也好裡應外合。
等張顯貴回去以後,他才帶着兵馬趕到了張家寨下。
此時寨子外的鎮三山早按原定計劃率隊離開,王一凡騎着照夜獅子白在寨門口和張德貴簡單寒暄幾句,便假裝追擊鎮三山等人揮軍而去。
他們在山下的一處莊外迎上了鎮三山的隊伍,兩支人馬假意廝殺了一場,王守義吩咐將之前剿匪中抓獲的十幾個最大惡極的匪首推了出來,按倒在地砍下首級,又假意喊殺一陣,才帶着這些首級回到了張家寨。
張德貴和寨子裡的人見王一凡得勝歸來,衆人的面上都是風塵僕僕,顯然剛剛纔經歷過一場激烈的搏殺戰鬥,而前面十幾個騎兵的馬鐙子上,也都掛着幾個凶神惡煞般的土匪人頭,心裡再無懷疑,立刻熱情地打開寨門,迎接王一凡等人進了寨子。
張德貴在張顯貴的指引下飛步走到王一凡面前,滿臉堆着笑握住了他的手:“今夜若非將軍仗義相助,只怕我張家寨難逃鎮三山這賊寇的攻襲,上上下下都要吃大苦頭了!”
王一凡微笑着命衆人解下人頭丟在地下,謙虛道:“爲民除害,是我們這些當兵之人的本分,張寨主你實在是太過謙了。只可惜是晚間作戰,我們這些兄弟們又不熟地形地勢,反而讓鎮三山的人馬給逃了回去,真是可惜!”
張德貴忙道:“王將軍實在是太過謙了,有貴軍這支戰無不勝的威武之師在,我看鎮三山的大好運勢也就走到了頭。來日方長,這票土匪兇頑遲早會被將軍剿滅的。”
兩人又絮叨了幾句,張德貴命鄉勇將土匪的首級掛到寨牆上的旗杆上,以示警告。便拉着王一凡的手,帶他走回了自家的莊院,進了大廳後,分賓主坐下繼續說話,而帶來的軍士也被安排下來,在寨子裡的幾處客房休息。
此刻外面天色已經漸漸亮了起來,張德貴便命廚房趕緊做些早飯點心,一一送了上來。
張德貴拱手道:“將軍大名,我早就如雷貫耳,只可惜一直無緣得見,今天看到將軍的真容,真是太讓人高興了!”
“張寨主客氣了!”王一凡不卑不亢地回答道:“我也素仰張寨主的仁義之風,這次率兵下來清鄉剿匪,也想和張寨主交個朋友。”
張德貴哈哈大笑,忙和王一凡套起了近乎。
而王守義和戚無傷等人,卻暗地裡吩咐分佈在寨主各處的士兵,假借着休息的機會,掌握住寨子裡的地勢和各處交通要道,約定在晚上二更時分,舉火爲號,和寨子外的鎮三山裡應外合,一舉拿下張家寨。
王一凡則鎮定自若地在張德貴的莊院裡喝酒聊天,當得知寨子裡湊出三千兩銀子和二百石糧食勞軍後,他立刻站起身來,抱拳對衆人謝道:“真是有勞衆鄉紳費心了!國家此刻多災多難,我大軍缺衣少食,全憑了衆位的慷慨相助,我們才能度過難關!請先受我一禮!”
張德貴忙扶他起來,殷勤地勸他多喝幾杯。
衆人觥籌交錯,一直喝到了晚上,張顯貴已派人籌集到車馬騾子,隨時準備送糧食到軍營裡。
而寨主張德貴卻喝多了,讓他不要急於一時,硬留着王一凡等人在寨子裡再住一夜。
王一凡假意推辭,裝出被衆人感動的樣子,勉強留了下來。
他留宿在寨子邊一處新騰出來的院落裡,等相送的衆人離去後,面上裝出的酒意立刻就消失不見。
王守義和戚無傷早已等在這裡,他們稟報說寨中的兄弟們已經安排妥當,只等晚上動手破寨。
王一凡連連點頭,經過之前入寨時的判斷,他估計光是張德貴一家,就足足積存了至少五千石糧食,其他的金銀珠寶、綢緞衣物也相當可觀,不僅充作軍糧、購置軍械綽綽有餘,還能騰出不少來賙濟大興堡一帶的饑民,不禁有些暗暗高興。
但他轉念一想,卻又不免一陣憂慮起來。
這次破寨,自己的兵馬還好約束,可是鎮三山的部隊卻是不好控制,張家寨裡出了那些罪大惡極的土豪劣紳外,還有不少是無辜的老弱婦孺和普通莊戶,一旦打了起來,傷害在所難免。
他的心裡一陣不舒服,起初定下的計劃也有些躊躇不定起來。
王守義看到了他的表情變化,心裡立刻就明白了他的擔憂,忙上前道:“乾爹,你放心。一會攻寨子的時候,我會盡力想辦法嚴肅軍紀,讓大家只針對張德貴這樣的元兇首惡,不去裁害其他的普通百姓!”
一旁的戚無傷也忙勸道:“沒錯,我也帶上人,等鎮三山的人馬衝進來後,就監督着他的手下,保證不讓他錯殺一個無辜百姓!”
王一凡這才下定決心,向他們下達了攻寨的命令,並分派了衆人的任務。
他最後又強調,破寨之時,一不可殘殺無辜百姓,二不得****良家婦女,三不許隨意點燒房屋。這三條是軍中的鐵律,一旦違反,決不輕饒!
衆人紛紛領命而去,等寨子裡響起了二更的梆子敲響以後,一隊人馬率先在寨子裡的空曠處點起火堆。
四面八方立刻響起一片喊殺聲來,戚無傷帶十幾人砍倒了守在第一道寨門處的鄉勇,打開寨門。
外面早已等候多時的鎮三山等人立刻一擁而入,寨子的第一道防線瞬間土崩瓦解,部分聽到聲音的鄉勇,也被守在附近的王一凡兵馬砍死在地。
王一凡和鎮三山的人馬如潮水般衝進了寨子,很快就佔據了各處險要的莊院和塔樓。
原本固若金湯的張家寨,在他們裡應外合的攻擊下瞬間淪陷。
因爲王一凡的嚴令,整個寨子裡除了釋放信號的火堆外,再沒有一處房子被點燃。
張德貴顯然是知道了寨子裡的變故,領着手下的鄉勇和莊丁繼續負隅頑抗,依託着他修築如堡壘般堅固的宅院,拼命死守,對着外面的兵馬破口大罵。
他這處宅子是獨門獨院,和周圍的房子沒有一點相連,整個地勢在全寨之中是最高處,因此佔了居高臨下的地理優勢。
張家寨初破時,大批地主老財都帶着手下人逃了進來,部分潰逃的鄉勇也跟着進來,現在這個院子裡能上牆作戰的人約有四、五百人,他們憑險據守,不斷將弓箭射向院子外的人,更有部分人舉着擡槍和火銃就施放起來,院子外的兵馬死傷頗重,戰鬥愈發變得激烈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