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天,王一凡在帥帳內看了會書,就再度騎馬到營內視察,只見開封城外的一片黃沙平川,此刻都變成了王家軍和羅汝才人馬的帳篷海洋,周圍本有的幾個樹林,都被烤火取暖的士兵給砍伐完了,光禿禿只剩一片木樁,看不到一點綠色,彷彿是被蝗蟲飛過一樣,看起來觸目驚心。
大營後,趕製軍械和火器的工匠營日夜不停地工作着,不時傳來陣陣鐵錘敲打的當當聲。
王一凡來到醫治傷兵的營帳處,滾鞍下馬,先是找到薛神醫,問了問現在的傷員情況和藥物的儲備,在得到了滿意的答覆後,便帶着微笑走進帳篷內,對那些受了傷的士兵們噓寒問暖起來。
那些將士們都激動不已,其中一個被炸斷雙腿的重傷號在王一凡問他傷痛的時候,強忍着截肢後的痛苦,若無其事地淡淡說道:“不疼,不疼,雖然沒了一雙腿,但我就是爬,也要將咱們王家軍的大旗插到開封城的城樓上!”
王一凡聽了他的話,心裡也是極爲感動,望着那些受傷躺在病牀的將士們,眼眶裡的淚水不停翻滾着,幾乎要忍不住流下來。
正在這時,李巖也跟着走了進來,他將王一凡拉到一旁,和他談起了最近開封城上敵人守軍的動向。
“自從咱們上次總攻開封的時候,守城的軍民就已經全數封堵住了咱們好不容易挖開的大坑,現在天氣寒冷,他們補砌上的磚石砂漿一下子就完全凍住了,我看咱們若還是用掘城的法子恐怕是不行了。”
王一凡低聲問道:“城內的糧食情況如何?咱們在此和他們對峙了也快一個半月了,開封城內的糧食消耗也應該不小。”
李巖搖搖頭道:“雖然城內的糧食消耗極大,但守城的軍兵還有足夠的糧食,咱們這次堵死了開封城和外界的一切聯繫,現在每日城內都有饑民餓死,但絕大多數都是那些貧苦的百姓,我看若是繼續這樣困下去,恐怕裡面的老百姓最遭殃。”
王一凡轉頭看了看營帳內的傷兵,憂慮地說:“雖然咱們現在的藥品不缺,但這裡的環境卻越來越惡劣了。我從沒想過河南的冬天竟然也會這麼冷。這些傷病員看起來不能再留在這裡了,得想辦法將他們送回洛陽城裡養傷。”
李巖點點頭說:“我也有這個想法,只是之前因爲羅汝纔到了營內,一直沒時間向大元帥稟告,這是我的過錯。現在紅娘子率領的健婦營也押送糧草和物資到了,正打算回去洛陽,我們正可以讓她們帶着這些傷兵回到洛陽,好生醫治。”
王一凡頗爲意外,忙問:“哦,她也來了?是什麼時候到的?我怎麼不知道?”
李巖忙道:“她是今天早上剛剛到的,怎麼?”
好一段時間沒看到紅娘子,王一凡的心裡居然也有些期待,但想起上次在洛陽城外她的冷冰冰話語,心裡又是如墮冰窟。
他望着面前這個一臉茫然的李巖,暗暗妒忌他居然會深得紅娘子的厚愛,又想起上回袁芳口中所說要給這二人牽線搭橋的事,心裡一陣灰心喪氣,便問:“李公子,其實有一件事情,我想了很久,卻一直都沒機會和你細說,不知你肯聽麼?”
李岩心裡一陣奇怪,忙道:“大元帥有什麼事情請直說,李某自然是洗耳恭聽。”
王一凡笑了笑,不動聲色地問:“還記得我上次問的那件事麼?你覺得紅娘子這個人如何?”
李巖摸不清楚他話裡的含義,尷尬地笑道:“邢姑娘文武雙全,是個難得的奇女子。”
王一凡見他語焉不詳,就笑着說:“她也是個命苦的姑娘啊。自古以來踩繩賣藝就不是一個好行當,紅娘子在江湖上受盡欺凌,但還是品性端正,一身傲骨,而且似乎,她對李軍師也是頗爲傾慕啊……”
李巖忙道:“大元帥見笑了,我一介書生,如何配得上紅娘子這樣的巾幗英雄。”
王一凡拍拍他的肩膀說:“有什麼配得上配不上的?你們現在一個是我軍中大將,一個是我帳內軍師,正是一文一武的一對璧人,俗話說男大當婚,女大當嫁,這個紅娘子之前又和我夫人結拜爲金蘭姐妹,若是你們二人親上加親,那是最好不過。”
李巖面上一紅,低頭道:“這件事情,恐怕也得邢姑娘首肯纔好。不管怎麼說,我的原配夫人畢竟才死去沒多久,只怕……”
“你是擔心紅娘子會不同意,是麼?”王一凡笑吟吟地問。
李巖沒有說話,但臉上的神色卻分明已將答案給了王一凡。
王一凡看他的樣子,已經知道這件事情不離十了,雖然無法得到紅娘子讓他心裡有些遺憾,但轉念一想,若能通過這件事情將足智多謀的李巖和智勇雙全的紅娘子籠絡在自己的帳下,倒也不失爲一件美事。
自從他被封爲大元帥以後,對男歡女愛的事情也就有些看得淡了,現在心裡想的都是如何打下江山的大事,眼見李巖對自己這一個神來之筆很是滿意,他便笑着轉頭離去。
他騎着馬來到健婦營外,守門的女兵看到大元帥親自前來,忙跪倒在地行禮,王一凡一路走到了紅娘子的營帳內,正看到她和幾個女兵圍在桌旁談事,便笑着說:“紅娘子,我來了,有一件天大的好事想要和你商量,不知道你可有時間?”
紅娘子猶豫了一下,還是揮揮手讓身旁的女兵走了出去,之後便一臉冰霜地站起來問:“大元帥專程到此,不知是有什麼大事相商?”
王一凡對她的冷淡表情早有預料,倒也不以爲意,而是大方地說:“我知道邢姑娘對我之前的唐突舉動還心有芥蒂,不過我這次要來談的,卻是有關你的終身大事。所以還請你不要見怪。”
紅娘子頗爲意外地問:“哦,不知道大元帥認爲的合適人選是誰?”
王一凡微笑着問:“你看,如果是李巖李公子的話,如何?”
紅娘子聽到這句話,一下子就從耳根處紅到了脖頸處,心頭一陣小鹿亂撞,不自覺地用手緊緊抓住了衣襟的一角,猶豫了半響,還是點了點了頭。
王一凡看得清清楚楚,眼見這個明眸善睞的紅娘子居然對書生李巖一往情深,心裡不由得生出了一點酸酸的感覺,但很快,他就溫聲說道:“我還記得邢姑娘在杞縣舉事來救李軍師的往事,那時候官府爲了抹黑咱們義軍,就編造出一些不要臉的謠言。說什麼你將李軍師擄到軍中,強迫成親,還說李公子的原配夫人也是被你逼死的。這種事情放在一個女人身上,簡直就像背上了一口無法擺脫的大黑鍋。”
紅娘子咬着嘴脣,不住地點着頭,雖然她一向在江湖上漂泊闖蕩慣了,從未對這些風言風語在意過,但此刻見王一凡站在自己的角度上替她說話,之前心裡對王一凡的疑忌和厭惡也慢慢減輕了。
王一凡又道:“之前來你這裡的時候,我也問過李軍師的意思,其實他心中對你早就有了那麼一分心意。只不過讀書人嘛,臉皮難免都有點薄,所以心裡邊這層窗戶紙就一直沒有捅破,所以我纔來替他向你問問,既然你也同意的話,那咱們可得好好操辦一下。”
紅娘子忙道:“大元帥,咱們現在圍攻開封城還沒拿下,就這麼在城外召開婚禮,只怕不好吧?”
王一凡笑道:“有什麼不好,仗固然是要打的,可是人生大事也不能拉下。更何況咱們這些弟兄們一直圍攻開封城未果,正是需要搞一樁大喜事來洗洗晦氣,依我看,還是儘快操辦吧,請你放心,我一定會將這個大事妥當處理好的,絕不讓你受一點委屈。”
紅娘子忙躬身施了一禮:“那就有勞大元帥了!我紅娘子別無所長,無以爲報。日後便是讓我豁出一條命來助大元帥打江山,我也絕無怨言。”
王一凡哈哈大笑了起來,滿意地轉身離開了帳內,騎上馬向着自己的帥帳飛快行去。
到了帥帳,他立刻召來牛金星等人,將這件大喜事告訴大家,衆人連聲稱好,都誇獎李巖和紅娘子是一對天造地設的佳偶美眷,牛金星更是掐指一算,笑道:“明日就是黃道吉日,最適合結親嫁娶,我想,咱們雖然是在軍中辦喜事,但禮數也不可少了,女方的主婚人,我看就由大元帥來擔當,畢竟夫人和紅娘子是金蘭姐妹。而李軍師的主婚人,就由我來當吧。我這就讓人去準備一應的彩禮花轎和金銀首飾,再讓人收拾出一間乾淨的上房,好讓他們完婚。”
衆人齊聲說好,戚無傷更補充道:“雖然軍旅之中一切從簡,但在拜天地之前,李軍師和紅娘子要暫時互相迴避。至於他們營中的男女親兵,就吩咐着張羅他們的婚事吧。”
王一凡也笑着對李巖說:“我看這個提議很好。過去你二人雖然情深意篤,但畢竟是沒有正式辦過喜事,以後你們的好日子還長得很,少一會相見也沒什麼。紅娘子雖說過去流浪江湖,從沒享受過天倫之樂,但日後和李軍師在一起,可說是三生有幸,軍師,你以後可不能辜負她哦。”
李巖忙欠身道:“大元帥說的極是,我理應如此。”
牛金星忽然問道:“那麼羅汝才那裡也得通知一下了?”
王一凡沉思了半響,點了點頭:“得告訴他們,最好讓羅汝才和吉珪也來觀禮,畢竟他們現在已經是王家軍的一份子,這件大喜事勢必要他們來參加不可。”
之前因爲屢攻開封城不下的緣故,大家的臉上都有些愁眉不展,卻因爲李巖和紅娘子這件意外的喜事而一掃陰霾,重又恢復了開心活躍的氣氛,王一凡的心裡也頗爲滿意,但他還是特意叮囑道:“雖然咱們營中辦喜事,但也要小心提防城裡的陳永福藉機耍花招。若是被他突然攪合了這場喜事,那可就大大不美了。”
衆人忙道:“請大元帥放心,諒這個陳永福就算有熊心豹子膽,也不敢衝出來襲擾李軍師的喜事。若他真敢出來找死,咱們第一個帶兵滅了他!”
王一凡哈哈大笑,忽然瞅見一旁的王栓,猛地想起之前他按兵不動使得百姓遭到官軍殘害,因此被自己責罰的事情,便順勢道:“大栓子,你也別愣着啊,李公子是讀書人,結婚下聘禮等瑣事還得靠你來幫襯,之前的那件事,就揭過去吧。以後給我打出十二分精神就是。”
王栓本因爲之前的過失而一直自責不已,現在聽到王一凡親口原諒了他的過失,忙喜出望外的上前道:“放心吧,這些事情交給我來辦,準錯不了!”
在場的衆人鬨堂大笑,這一次奇怪的會議就在一片笑聲中慢慢落下了帷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