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想和戚老哥燒黃紙,磕頭結拜爲兄弟,不知道老哥願不願意?”鎮三山笑着問。
戚無傷情知這是他想結交自己,以免日後他的山寨再遭官軍的圍剿。
雖說兵匪一家向來都是官軍大忌,但這在戚無傷的心裡卻並不算是什麼事。
他略一沉吟,就答應下來。
旁邊立刻就有人端了關公的神位放在面前,還用黃表紙寫了二人結拜兄弟的誓言。
戚無傷點起蠟燭,牽着鎮三山的手在神位前磕了三個頭,然後和他燒了黃紙,正式結拜爲兄弟。
眼見一場風波就此平息,本來還劍拔弩張的雙方人馬也頓時放下心來,立刻就在寨子內擺開宴席,猜拳暢飲起來。
兩撥人喝得酒酣耳熱,戚無傷便起身告辭,鎮三山見留不住,忙吩咐手下將昨天搶來的牲口、武器和糧食整齊地裝好,交給戚無傷的手下帶回。
臨到寨門口,他親手牽過一匹駿馬,將繮繩塞到戚無傷的手裡:“大哥,一路走好!這次你來得匆忙,我也沒啥好東西送給你,就這匹馬還算個稀物,你就收下吧!”
戚無傷再三推辭不過,只得收下這匹馬,吩咐手下拿出五百兩銀子強留在寨子裡。
鎮三山感動得不行,一路送着他下了山。
臨別前,他忽然問道:“大哥,我聽說你們在這裡駐紮戍守,購買糧食號召流民和逃難的百姓開荒種田。法子倒是個好法子,可是恐怕難解眼下的燃眉之急。大興堡這一帶人煙稀疏、民貧地荒,周圍鄉鎮上的百姓也自顧不暇,現在哪還有多餘的糧食弄出來賣呢?”
“那老弟你有什麼好法子沒?”戚無傷低眉問道。
“大哥請聽我細說。”鎮三山忙道:“要想籌到更多的糧食,還要從那些居住在險固山寨裡的地主富戶們身上想辦法。他們倚仗着自家的牆高坡險據守一方,還豢養了大批鄉勇並備着滾木礌石和擡槍火炮,一般的杆子根本不敢招惹他們,這些傢伙個個都和土皇帝一樣,魚肉鄉里,我早就想收拾他們了,可一直沒有機會……”
戚無傷的眉頭一皺,知道鎮三山是想說服他攻襲這些地主盤踞的山寨,自己也好從中漁利。
若是換了過去,他想都不用想就一口應承了。
可是現在,畢竟已是響噹噹的大明正規軍,再這樣肆無忌憚地擄掠搶劫,只怕王一凡不會答應。
更何況那些山寨地勢險要,如果好攻的話,鎮三山還會巴巴地讓自己來啃這塊肥肉?
只怕一旦攻堅不下,反落得個死傷慘重,到時候就得不償失了。
看出來他眼中的猶豫之色,鎮三山忙繼續道:“大哥千萬不要誤會,我也就是隨口一說,絕無讓大哥以身犯險的念頭。”
“你且再說說看。”戚無傷面無表情地說。
鎮三山這才口沫橫飛地介紹起來,在這裡附近五十里有處張家寨,建在地勢險峻的山上,寨主張德貴是個地主富戶,寨子裡大約有七、八百戶,男女老少約有六千多人,寨子裡有良田百頃,富甲一方。
但張德貴和住在裡面的地主鄉紳卻爲富不仁。在女真人大舉入寇時,還主動派人當過嚮導並送過糧食輜重,因此才保得寨子不曾被攻。
“你說他們還派人幫過女真韃子?”戚無傷託着下巴問。
“沒錯!”鎮三山異常肯定地答道:“我親眼看見他們帶着韃子兵從小路逼近寧遠城,還送給他們豬肉、玉米和土豆!這個張德貴和此前向女真人投降的副將李永芳關係很好,兩個人在寨子外見面時還有說有笑地咧!”
“這個漢奸賣國賊!”戚無傷怒道。
眼見他動了真怒,鎮三山忙添油加醋地繼續說道:“沒錯!雖然小弟我佔山爲王,幹了不少搶掠百姓的錯事。但像這種賣國求榮的勾當,就算是打死我也不敢幹的。”
“好!兄弟我這就回去,將這個張德貴的事情說給王大人。”說完,戚無傷就飛身上來,領着手下帶着東西上了路。
回到老營時,正遇到一個三十歲左右的中年婦女在廳內向王一凡哭訴。
雖然她頭髮散亂,身上的衣服也破破爛爛得不成體統,但眉眼間卻掩飾不住幾分俊俏姿色。
王一凡神情溫和地坐在一旁,耐着性子聽她哭告起來。
原來這女子正是從張家寨裡逃出來的一個佃戶老婆,他丈夫一直勤勤懇懇給主家種田耕地,家裡還有一大一小兩個兒女,日子還算過得湊合。
可是張德貴的侄子看上了她,藉着請上門做女工活的藉口姦污了她,並將她關在後院裡以供淫樂。
這件事情被他的丈夫知道了,便帶着孩子找上門要人,不料卻被張家的家丁打得倒地吐血而亡,一雙子女也被賣到了別處。
她忍辱負重地假意逢迎,終於找到個機會逃了出去。
抱着一線希望去附近管轄此地的官府上告,但那些官吏卻和張家狼狽爲奸,不由分說便將她打出衙門。
她控訴無門,這才找到了王一凡處碰碰運氣。
王一凡耐心地聽她說完後,便好言相勸,保證一定會還她一個公道,然後吩咐幾個人將她好好安置下來。
這女人千恩萬謝地走了,等她出了門後,戚無傷才趕忙湊過來,將之前在鎮三山處的事情都一一說了出來、
王一凡仔細聽了一遍,臉色立刻就沉了下來,吩咐將衆將官和範秀才召到廳內,共同商議起來。
衆人議論紛紛,但都異口同聲地贊成進攻張家寨的計劃,只不過都擔憂這個宅子地形險要、防守嚴密,若是硬碰硬攻打,只怕就算是付出損兵折將的重大代價,也未必能攻得下來。
王一凡將目光轉向範秀才,問道:“請問先生有什麼看法?”
範秀才沉思道:“這張德貴的確是該死,但不知大家想過沒有,在明面上,張家畢竟還是個遵紀守法的名門豪族,我們目前唯一掌握的證據,也就是那個受辱女子和鎮三山的口供,對於他通敵賣國、淫辱婦女和魚肉鄉里的物證,卻一點都沒掌握……”
戚無傷立刻嚷嚷道:“那有什麼?既然咱們都知道這個張德貴無惡不作,就算是滅了他,也是屁事沒有!”
“不得無禮!老戚,有什麼話就給我吞回去,等先生先說!”王一凡沉着臉喝止道。
戚無傷這才嘟嘟囔囔地停住了口,剛纔被他打斷話頭的範秀才有些尷尬,繼續說道:“畢竟我們現在都是吃皇糧的,不比過去,想做什麼就能做什麼。若是公然派兵去平了張家寨,只怕會給外人留下口實,到時候就不好收拾了。”
這句話說得明明白白,本來還想強辯幾句的戚無傷也止住了口,大家齊刷刷把目光投射到王一凡的身上,指望他做出一個英明的決定。
王一凡一直默默不語,自從大興堡駐紮下來以後,這個張德貴的種種惡行就不時傳到他的耳中。
以往因爲兔子不吃窩邊草的緣故,他還對這個土皇帝忍讓幾分。
今天又得到他勾結女真韃子的通敵叛國行爲,心裡的怒火一下子就爆發出來。
“啪”地一聲,他一拍桌子站了起來:“就打這個張家寨了!養兵千日、用兵一時,若是咱們不漂漂亮亮地打一場勝仗,那些地主土豪和大小杆子們,還以爲咱們是紙紮的關公,中看不中用呢!要啃,咱們就啃這塊硬骨頭!這一仗,要打出我們關寧鐵騎的威風來!”
衆將官聽得熱血澎湃,紛紛站起來應和起來。
王一凡看一旁的範秀才面上有些難看,便溫聲解釋道:“不過雖然要打,咱們也要打得名正言順,打得巧妙靈活。不但要拿下張家寨,還要讓別人沒有閒話好說。”
一直沒插上話的曹文昭忙問:“大人,你是不是有辦法了?”
“不錯!不過這個計策,還需要老戚新結拜的那個弟兄在裡面配合。”王一凡笑着答道。
他有心不將心裡的計劃說出來,而是吩咐大家立刻召集兵馬,隨時準備出戰。
第二天早上,曹文昭和戚無傷帶着新訓練出來的三千兵馬在操場上集合,就連新購置的佛郎機炮、火銃、擡槍和虎蹲炮也都一一拉了出來。
衆軍士精神抖擻地站成方陣,等待着王一凡下達出征命令。
卻不料王一凡卻笑着說:“殺雞焉用牛刀?這一次我們只帶一千兵馬,這些火器重炮也不必帶,都擡回去吧!”
曹文昭吃驚地望着王一凡問:“大人,你可知道張家寨裡有多少守寨鄉勇?”
王一凡掐指算道:“我估計了一下,加上他在外面招募來的,約有一千多人,如果攻寨時男女老少都上牆協防,那就更多了。”
“這就對了!”曹文昭忙道:“兵法上說十則圍之,這個張家寨本就地勢險要,我們又不帶重火器攻寨,就這麼派兵正面強攻,還不是去送死麼?”
“沒錯!”王一凡點了點頭:“這次攻寨,我們只可智取,不可強攻。我心裡已有主意,你就放心帶着剩下的人守住寨子,我帶老戚一起去就行了。”
曹文昭見他說得胸有成竹,料想他必然有攻打寨子的良策,當下也不多問,便分撥出一千兵馬交給他上路。
聽說這次要和王一凡並肩作戰,戚無傷顯得興奮異常,等大隊人馬出了老營,他騎着馬興沖沖地跑來問:“大人,我們現在就直接去攻寨麼?”
王一凡卻揮了揮鞭子:“先不去攻寨,我們先把附近那些不聽勸告、****燒殺的土匪先剿滅了。”
戚無傷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大人,我沒聽錯麼?不是說要去攻打張家寨麼?”
“沒錯!”王一凡笑道:“我們先剿匪,後攻寨,兩不耽誤!”
見戚無傷還是一臉不解的樣子,他忙解釋道:“這一次咱們不光是劫富濟貧。更要保這一方百姓的平安。此地的盜匪多數是荼毒鄉里的惡棍,雖然咱們也曾派人勸說過,但他們始終是死性不改。這一次,我們遇魔降魔,遇匪剿匪,要讓這裡的老百姓安安穩穩地活下去。”
戚無傷立刻揮着拳頭答道:“好!剿匪就剿匪!那些傢伙確實該收拾,咱們這就去吧!”
大軍順着官道一路進發,沿途剿滅了幾批罪大惡極的匪幫,殺了幾個一貫****燒殺的元兇巨惡,解救了不少被土匪綁來的肉票。
一番詢問後,將大部分普通小戶都放了回去,只留下一些從張家寨裡綁來的富家男女。
大興堡一帶的窮苦百姓對他們的剿匪事蹟稱讚不已,就連一些平時作惡多端的土匪刀客,也都迫於強大的聲勢而銷聲匿跡起來。
不少百姓帶着感激之情,攜着米肉雞蛋到老營裡致謝,都被範秀才和曹文昭一一勸了回去。
王家軍的響亮名頭,漸漸在此處樹立了起來。
張家寨裡也派出人,一方面對王一凡的剿匪舉動拜謝致意,另一方面則藉機提出想將自己寨子之前被綁走的肉票贖回來。
王一凡故作姿態地和這些人打起了交道,卻一直隻字不提送回肉票的事情。
他心裡清楚,進攻張家寨的時機已經漸漸成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