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約到了二更時分,左良玉營內的人馬按照開始的部署悄悄開拔,繞過了丁啓睿和楊文嶽的防地向後退卻,順路還奪取了丁楊二營內的部分騾馬糧草,丁啓睿和楊文嶽得到消息後匆匆趕了出來,想要找到主事的人問個清楚,但左良玉根本不見,只是一個勁地後撤。
楊文嶽一見大勢已去,便立刻丟下了丁啓睿撤退,之前他就曾經丟下過傅宗龍撿回了一條命,現在再度撤退,可謂是輕車熟路。
當丁啓睿還在爲左良玉的私自撤軍唉聲嘆氣的時候,楊文嶽卻早就帶着自己的人馬跟了上去。
丁啓睿發覺目前就只剩自己一支孤軍橫在王家軍的面前,當下也不敢停留,也趕快在親隨的保護下瘋狂撤退,因爲事出突然,就連崇禎帝御賜的尚方寶劍和印信敕書也都丟了個一乾二淨。
十七萬官軍在一夜之間就完全崩潰了,幾路人馬混成一團,各自奪路而逃,人人都恨不得能肋生雙翅,好逃離這個地獄般的險地。
但是在撤退途中,左良玉還是隊伍不亂,他隨時對着撤退的人馬發佈命令,讓手下的將士保持着陣型,並且爲了防止王家軍追擊並將自己的人馬分割包圍,他還設置幾路精銳騎兵斷後和在側翼掩護。
經過一夜的狂奔,左良玉的大軍已經走出了五十里外,人人都累得上氣不接下氣,就在此時,背後的王家軍騎兵忽然追了上來,左良玉立刻派出人馬應戰,但這支人馬卻像是忌憚左良玉人多勢衆似的,只在旁邊騷擾,並沒有認真掩殺過來,倒像是在給左良玉送行一樣。
左良玉發現並沒有別的追兵,這支前來追擊的人馬也不多,更沒有苦苦相逼,便放下心來,命令手下的人馬不必繼續狂奔,而是徐徐向後撤退。
周圍的將領對這支追軍的動向摸不清頭腦,左良玉便道:“有什麼想不通的?所謂窮寇莫追,咱們再怎麼說也是一支十萬人以上的大軍,真要將咱們逼得急了,了不得就和他們拼了。一個人拼命,尚且能威懾數十人,咱們十萬大軍拼命,光靠王一凡這些兵馬,能吃得下我們麼?”
周圍的將官忙在馬上奉承道:“將軍熟知兵法,又用兵如神,現在咱們大軍徐徐而退,我看就是古時的周亞夫、諸葛亮,也比不上將軍。”
左良玉雖然心裡聽了很高興,但面上卻不動聲色地說:“話雖如此,但咱們還是得小心提防,王一凡這個傢伙絕非是等閒之輩,絕不可輕視。”
衆將領見這個馬屁拍得很到位,忙在馬上拱手道:“是,是!將軍勝不驕、敗不餒,果是大將風範。”
而就當官軍在深夜裡騷亂退卻之時,王一凡也在第一時間得到了這個消息,他立刻派出遊騎兵哨探敵人的撤退動向,並立刻召集所有將領來帥帳內緊急商議。
大家根據目前得到的情況分析,認爲這次官軍的確是全軍潰敗,正在商議間,一個探馬匆匆跑來稟報道:“左良玉的人馬正在向西南方退卻,但人馬卻沒有亂,還有不少騎兵殿後。”
王一凡面無表情地點了點頭,左良玉的突然撤退打亂了他之前的部署,戚無傷猛地走到他前面,嚷道:“大元帥,咱們這次可不能放虎歸山,讓我帶着人馬去追左良玉吧!”
王一凡搖了搖頭,派了王栓帶着五萬人馬前往追擊,而將追擊丁啓睿和楊文嶽的事情交給了羅汝才,戚無傷見人人都有任務,唯獨自己被晾在一邊,氣呼呼地問:“大元帥,你到底給我老戚安排了什麼人物?總不能大家吃肉,我連口湯都喝不上啊!”
王一凡笑了笑,拍了拍他的肩膀道:“我給你一支人馬,去消滅賀人龍和虎大威,這兩個傢伙不好對付,你可得多加小心。”
戚無傷高興地說:“太好了!我就喜歡打硬仗,這兩個小子以往只聽過名頭,還沒和他們正式交過手。大元帥你放心,我這次一定不會讓你失望。”
王一凡見他走了,便招來牛金星說:“我這次也要親自帶兵去追左良玉,至於清理明軍在水坡集一帶的營寨,蒐集明軍的各種物資以及捕拿逃散的敵軍這些事情,就要勞煩軍師你去主持了。”
牛金星忙道:“請大元帥放心,這次我想咱們一定能大獲全勝!”
堪堪到了中午的時候,左良玉的人馬已經走出了上百里,本來還力圖保持穩定的陣型終於變得混亂起來,因爲斷水斷糧多日,將士們都飢渴難當,再加上撤退時消耗體力過大,終於支持不住了。
還好一直跟在他們後面的騎兵並沒有上前攻擊,仍然像一開始的那樣不緊不慢地跟着。
又走了一會,卻見前方出現了一個比較大的城鎮,裡面有不少房子,上面的煙囪裡炊煙裊裊,遠遠可以聽見裡面的雞鴨牛羊的叫聲,看起來這裡面有百姓居住。
左良玉騎馬在遠處觀察了一下,嘴裡冷冷笑道:“都說王一凡是一個極擅用兵之人,如今親眼所見,卻是一個虎頭蛇尾的庸才。若是他早就知道我會從許昌一帶撤退,又怎麼會不在此處埋下伏兵,現在他只能眼睜睜看着我的大軍從此通過,望塵莫及了!”
正在此時,前方卻忽然出現一條深溝,這條壕溝顯然是最近才挖掘出來的,綿延了足足幾裡地,將大路隔斷開來,上面插着一個大木牌,上面用漂亮的楷書寫着“左良玉必敗於此,投降者免死”。
左良玉的心裡猛地咯噔一聲,情知中了計,但還是故作鎮定地罵道:“簡直是癡心妄想,就憑這麼條破溝,就想阻住我十幾萬大軍的去路,簡直是癡心妄想!”
他立刻對軍中將士下令:“給我立刻挖土填壕,給我填出一條道路來。”
衆將士應了一聲,忽然聽見後面那支一直追而不攻的追兵忽然擂起戰鼓,喊殺着衝了上來。
左良玉的人馬猝不及防,竟有不少人被趕到了壕溝裡,一片人仰馬翻。
左良玉努力整頓了一下手裡的人馬,抵擋住前來追殺的敵兵,下令士兵們絕對不許後退一步,但那支追兵卻打得很巧妙,並不和他的大軍死拼,而是猛突一陣就立刻後撤,然後又是一陣猛突狂打,使得左良玉的人馬疲於應付,漸漸變得慌亂起來。
就在左良玉窮於招架的時候,忽然看到眼前一面繡有“王”字的大旗猛地擺動在王家軍陣中,很快,騎着照夜獅子白的王一凡就帶着後續大軍衝了過來,官軍一見王一凡親自來了,本已到了崩潰邊緣的神經終於控制不住了,山崩地裂般地四散逃竄起來。
左良玉也驚慌異常,他努力試圖挽回敗局,但手下的將士卻像發了瘋似地四處逃竄,將兵器、輜重和旗幟丟得滿地都是,更有不少人不顧一切地跳入壕溝,力圖踩着已死和未死者的身體爬到壕溝對面去,還有不少人乾脆丟了武器跪下投降,場面混亂無比。
左良玉見敗局無法控制,只得帶着自己的六、七千精兵殺開一條血路,向着西南方突圍而去。
王一凡卻並不追趕,而將來不及逃走的壕溝外官軍悉數追殺和俘虜。
左良玉沒命般的又跑出十幾裡,才重新收羅敗兵,湊成一支不到兩萬的人馬,狼狽不堪地繼續潰逃。
一路上,他又陸陸續續遇到王一凡佈下的幾路伏兵,憑藉着士卒們拼死逃命的力量一一突破,身邊的人馬不斷減少,終於被最後一路伏兵團團圍住。
這支人馬卻是李巖的部隊,他按照王一凡的佈置在此附近一邊放賑,一邊等待着左良玉的敗兵,雖然心裡也曾懷疑過左良玉會不會像王一凡判斷的那樣從許昌方向潰敗,但卻憑藉着對王一凡的無比信任而堅守在此。
眼看現在左良玉的人馬果然潰逃到此,他立刻率領着以逸待勞的部衆呼喊着殺了上去。
左良玉見手下將士全無還手之力,無心戀戰,勉力殺出條血路奪路而逃。
手下的潰兵經過連場廝殺之後,已經分散成了無數小股,每一股至多上百人,少的則有幾十人、十幾人和幾人不等,他們就像一隻只受了驚的兔子般狂奔不止。
而這一帶的老百姓早就對官軍恨之入骨,再加上李巖放賑時的宣傳,人人心存感激,力圖回報,其中的青壯年更是拿起鋤頭、木棍、鋤頭,四處捕殺逃散的官兵,聲勢震天動地。
左良玉一路如驚弓之鳥般地潰退,身旁的人馬已經不足千人,他雖然心痛那十餘萬好不容易經營起來的大軍,卻爲自己能逃過一劫而感到暗暗慶幸。
他向着若是逃到了湖廣,憑藉着自己的聲威東山再起應該不難,但身後的李巖卻帶着人馬窮追不捨,緊緊咬住他們不放。
左良玉心裡緊張,只得將一個平日裡長得很像自己的將領叫了過來,誠懇地說:“這些年來我對你不薄,現在就要靠你出力了!你放心,你的父母妻子我會替你看顧,並向朝廷爲你請功撫卹,讓你能封妻廕子,長享富貴,你明白麼?”
這個將領心裡清楚,之前左良玉將他招羅到軍中之時,就是因爲相貌像極了他而頗多禮遇,他用顫抖的聲音道:“末將一向以來都深受將軍的厚恩,無以爲報,現在正是我捨生報恩的時候。不用將軍招呼,我現在就扮作將軍的樣子去李巖那裡詐降,雖死無憾!”
左良玉連連點頭,命令掌旗官將自己的帥旗捲了起來,交給他去投降,並在他的肩膀上拍了拍,說道:“你去吧!”
那將領策馬而去,手裡舉着左良玉的大旗,口裡喊着甘願投降的話語讓李巖的兵馬不要放箭,而左良玉則趁機和一羣親兵繼續逃竄而去。
李巖看見上來的敵將口稱是左良玉,手裡又舉着帥旗,之前他雖然從未見過左良玉的相貌,但見這個上來的帝江器宇軒昂,倒也頗有幾分大將風度,就在馬上拱手道:“左將軍,久仰了!”
就在此時,卻見那個敵將忽然將背在後面的一隻手伸了出來,端着一支小弩對準了李巖,李岩心裡一驚,暗叫不妙,趕緊將身子向左邊一側,只聽得嗖的一聲,一支弩箭帶着凌厲的風聲從他的身側飛過,那個敵將眼看偷襲失敗,就拿着長槍對着李巖的心口戳來。
李巖順勢將身子一閃,左手拉住槍桿一拉,同時手中寶劍向着那敵將握槍的手猛地一揮,一下子就將這支長槍奪了過來。
那敵將失了長槍,卻並不慌亂,正要摸出腰間佩戴的寶劍,卻見李巖猛地將身子向前一探,手裡的寶劍已經架到了那敵將的脖子上。
“你不是左良玉!快告訴我,左良玉在哪裡?”李巖大聲問道。
那敵將情知此次絕無生還的可能,便冷笑着說:“少說廢話,你要殺就殺,別想從我口中得到一個字。”
李巖冷冷地說:“左良玉爲害百姓,罪大惡極,你卻如此爲他效忠,不覺得很愚蠢麼?”
那敵將嗤笑了一聲,答道:“左將軍是朝廷敕封的平賊大將,你們這些亂臣賊子怎麼比得了?”
李巖搖了搖頭,命一旁的親兵將這個人看押起來,因爲剛纔被這個詐降的敵將一阻,左良玉已經逃了個無影無蹤,當他從被抓獲的俘虜中問出這個消息後,也只得嘆口氣道:“唉,一時疏忽,竟然讓左良玉這個傢伙跑了!”
無奈之下,他也只得帶着人馬,前往和王一凡會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