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一凡望着廣場上的衆人慢慢散去,暗地裡鬆了口氣。
他更慶幸自己當機立斷趕到這裡,阻止了一場即將發生的叛亂危局。
他深知若是稍晚一步,等鎮三山將關押的滿天飛等人斬殺了。
手上沾了血的各路土匪和杆子們就無法回頭,就只能和鎮三山一起興兵作亂了。
但他也知道,現在還不是自己放鬆的時候。
眼下雖然寨子在表面上已經恢復了平靜,但鎮三山等人通敵背叛的意圖已是昭然若揭。
因此,他一邊派人監視着鎮三山及其親信的動作,一邊命人隱伏在寨中各處關隘處,並派人在附近哨探有沒有女真人混進來的小部隊,以做完全之策。
等佈置好這些事情後,他才找到了正在休養療傷的滿天飛等人。
看到手下親兵正給齜牙咧嘴的滿天飛敷傷藥,王一凡一陣心中痠痛,慢慢走了上去。
滿天飛看見他走了過來,正要起身行禮,卻被王一凡按了回去:“你身上帶着傷,就不要拘泥於禮節了。”
滿天飛低着頭,嘆息道:“我這一次沒處理好,給王大人你丟臉了。”
“不,你這一次表現得很好。”王一凡勸慰道:“滿天飛,剛纔的事情其實你並沒有錯。但在那種情況之下,我若是不責罰你,恐怕會出大問題的,你別怪我。”
滿天飛卻搖了搖頭,慚愧道:“都是我不好,若是我能鎮得住寨子裡的情勢,就不需要勞動王大人你親自孤身犯險。從頭到尾就是我的過錯,請大人不要再安慰我了。”
王一凡拍了拍他的肩膀,便問起之前發生的事情。
滿天飛照實說了一遍,尤其是將馮寡婦和鎮三山勾搭上的這條信息着重說了一遍。
王一凡立刻清楚,之前張家寨的寨主張德貴曾和女真人有過勾結,從中牽線搭橋的必是他的宗室兄弟張顯貴,而作爲張顯貴妻子的馮寡婦,必然知道如何聯絡上女真人。
她爲了復仇,勢必將鎮三山拖上,和自己共同進退。
看起來鎮三山通敵叛亂的事情已經坐實,眼下如何將他除去,倒是個棘手的事。
王一凡又寬慰了滿天飛幾句,便帶着幾個親兵沿着寨牆巡視起來,觀看山寨的地勢和佈防情況。當看到重新修葺的寨牆又高又厚,上面還擺滿了成堆的滾木礌石,另外各處挖出的射擊孔上也放上了擡槍和銅炮,心裡稍微安定了一些。
又見自己派出去的親兵已經在各處守衛好了,一個個肅立無聲,秩序井然,不禁暗暗點頭。
他吩咐幾個親兵速去準備豬肉和米飯,讓這些守衛的弟兄飽餐一頓,緊接着又找到了滿天飛。
他沉聲問道:“滿天飛,我問你,這個寨子裡除了鎮三山那一夥人以外,還有沒有別的較大的頭目?”
滿天飛想了一下,答道:“這裡原本是鎮三山一家獨大。但自從大人你去了瀋陽刺探軍情以後,寨子裡就招來各路綠林鬍匪。其中還要數一杆秤最有實力了。”
“一杆秤?”王一凡皺了皺眉:“這個綽號倒也挺特別的。”
滿天飛忙解釋道:“聽說他原本是這附近的普通農戶,一次去賣糧食時,被奸商用做了手腳的大秤騙了。一氣之下,就帶着家中的三兄弟殺了奸商,上山落草爲寇。聽說這小子之前倒也做了些劫富濟貧的事,做的惡也不如鎮三山那麼多。只不過,他爲人有些好色。”
王一凡聽了以後沒有做聲,揹着手在原地踱起了步子。
眼下女真人進犯在即,張家寨和大興堡能否守得住,還是個未知之數。
他必須要儘快解決這裡的事情,好回去坐鎮指揮。
眼下寨子裡的勢力錯綜複雜,鎮三山雖然無法完全掌控寨子裡的所有土匪和大小杆子,但他畢竟一直是山寨之主,若是自己貿然殺了他,恐怕很難收服剩下來的各路人馬,到時候若是惹得山寨大亂,那就得不償失了。
但這個鎮三山卻是非除不可,他思前想後,還是決定從一杆秤這裡入手,想辦法將這個傢伙和鎮三山切割開來,拉到自己這邊。
現在雖然已是深夜,但若等明日天亮之後,鎮三山勢必會醒悟過來,一旦他率先動手,那事情就不好辦了。
王一凡立刻打定主意,要除鎮三山,這個一杆秤是關鍵人物。
他叫來幾個親兵,命他們迅速在山寨中探明一杆秤的所在,便帶着衆人找了過去。
寨子裡一座紅磚綠瓦搭建起來的宅子,就是一杆秤居住的房子。
門口站着幾個手下,他們鬆鬆垮垮的拿着各自的武器,交頭接耳地訴說着剛纔發生的事情,都暗暗爲王一凡的正氣和滿天飛的勇敢倔強所折服。
房間裡,坐在椅子上的一杆秤心煩意亂。
鎮三山搭上馮寡婦並意圖反水譁變的事,他早就有所耳聞。
但沒想熬鎮三山居然是打算投靠向來與漢人不共戴天的女真人,這讓他差點沒當場驚出了一身冷汗。
想到這一段時間以來,他對鎮三山扣押滿天飛等人的事情裝聾作啞,並在之後和他們一起四處搶掠****,前不久他的手下就從附近的村莊裡抓來個十八歲的標緻姑娘,說是要給他當壓寨夫人,他也坦然受之。
現在這女孩還留在他的臥房裡,想到之前王一凡在廣場上的喊話,他心裡不禁一陣憂心忡忡。
對於是跟着鎮三山一起投降女真人,還是聽從王一凡的指揮抵禦女真人,一杆秤心裡也沒有個定數。
他自知漢奸這種事情絕不好做,雖然自己在落草時就隱去了姓名,但想到若犯下讓宗祠不齒的勾當來,還是有些遲疑不定。
但若是跟隨王一凡,他卻怕被王一凡趁機大魚吃小魚,將自己賴以闖蕩的上千手下給一舉吞併了,更擔心之前自己犯下的罪過不被寬恕,因此便在房間裡左右思量起來。
卻沒想到,王一凡居然只帶了三、四個親兵突然來訪,守在門口的幾個人又驚又慌,還沒來得及向裡屋的人報訊,王一凡就已經帶着人穿過院子,大步走進了房間。
一杆秤忙從椅子上坐了起來,見王一凡身邊沒帶幾個人,也沒亮出武器,這才鬆了一口氣。
他的手下也匆忙從四處聚攏了過來,將王一凡等人圍在正中。
王一凡面無懼色地看着周圍的人,笑着說道:“一杆秤,這就是你的待客之道麼?”
一杆秤忙解釋到:“沒,弟兄們聽說不日就要和女真韃子作戰,一時緊張,還請王大人不要見怪。”
王一凡微微一笑,並不介意,大大方方地找了個椅子坐了下來。
一杆秤也忙着拖過椅子,坐在王一凡的身旁,招呼幾個手下沏茶倒水,熱情地招呼起來:“不知王大人夤夜趕來,有何貴幹。”
王一凡不動聲色地說:“我擔心之前的事情,讓大家心裡有了芥蒂,再加上這處山寨我是第一次來,所以特地來和你串串門子,說說知心話兒。”
正說着,內屋忽然傳來一個女子被堵住口發出的嗚咽之聲,一杆秤聽了後,臉上立刻就變了色。
他偷眼瞥了瞥王一凡,卻見他仍是正襟危坐,神色如常,這才稍微放下心來。
王一凡卻早已聽到了內屋傳來的異聲,但此刻他更關注的,是如何將眼前的一杆秤等人和鎮三山切割開來,將他們拉到自己的戰線上。
所以他故作不知,面帶笑容地拉着一杆秤的手:“其實你也不必緊張,我王一凡也是個普通人,並沒像外面傳說的那樣長了三頭六臂,你可千萬不要拘束。”
他望了望周圍還緊張站立的一杆秤手下,隨意地擺了擺手:“你們先出去休息吧,我有些事情要和你們當家的好好談談。”
一杆秤見王一凡似乎沒有什麼惡意,便點頭讓手下人出了屋子。
王一凡笑着問:“不知道兄弟你除了一杆秤這個諢號外,可有個正經名字?”
這句話卻恰恰說到了一杆秤的傷心處,他嘆了口氣:“不瞞王大人,我姓曹,單名一個勇字。老家本是山東淄博人士。祖上因爲老家大旱,所以便攜家帶口來闖關東,纔在這裡住下沒幾代,就遇到了女真韃子作亂。好不容易等韃子兵退了,準備種種糧食過一段安生日子,卻遇到了幾個沒長眼的米商糊弄我,一時氣不過,就帶着弟兄幾個殺了奸商,上山落草了。”
這些事情王一凡已在滿天飛那裡聽過了,但他還是作出一副聚精會神的樣子,聽一杆秤訴說着心中的不快。
等他說完了,王一凡笑着說:“就是因爲這個緣故,所以你就起了一杆秤這個諢號?”
一杆秤卻搖了搖頭:“不是的。王大人,其實我是因爲看這個世間太不公平,窮的人窮死,富的人富死,那些官老爺、土財主和女真韃子個個耀武揚威、作威作福,而那些老實巴交的莊稼漢子在田間地頭忙碌了一年,到頭來卻連個溫飽都混不到。一時氣憤,就起了這個諢號。”
“嗯。”王一凡點點頭,笑道:“那你是要做這世間的一杆公平秤,將種種不公和不平都扭轉過來,是麼?”
“是這個理!”一杆秤猛地一拍大腿,笑着說道:“這些都是我心裡胡思亂想出來的,真想不到王大人能明白,實在是太好了。”
王一凡剛要接着他的話繼續說下去,卻不料一旁裡屋的門忽然被人撞開,一個衣衫不整的黃花大閨女一頭衝了出來,撲倒在王一凡的腳下,哭求道:“王大人救命!救命啊!”
屋子裡又衝出來兩個急匆匆的彪悍男子,王一凡吃了一驚,還沒弄清楚情況時,一旁的一杆秤早跳了起來,右手唰地一聲拔出腰刀,一個箭步衝到那姑娘旁,左手揪着她的頭髮,惡狠狠地說:“閉嘴!你這個臭女人!誰讓你出來亂嚎的?”
那姑娘死死抱住了王一凡的腿,繼續哭喊道:“王大人救命啊!我是個清清白白的姑娘,是被他從外面搶到這裡,非要我給他做壓寨夫人,我不從,他就把我關在裡屋,還要……”
“你給我閉嘴!”一杆秤厲聲喝道。
眼見這個姑娘將一切都告訴給了王一凡,爲了遮羞,他舉起鋼刀就要當場砍死她。
眼前白光一閃,還沒等他反應過來,手裡的鋼刀就短了一大截。
他定睛一看,卻是一直坐着的王一凡站了起來,伸手拔出腰間的紫陽寶劍削斷了他的刀。
這一下變故兔起鶻落,本來已經緩和的屋內頓時又緊張起來。
王一凡身旁的親兵見雙方動了刀子,忙起身拔刀逼住了一杆秤。
就在同時,屋門也被外面的一杆秤手下一腳踢開,幾十人舉着明晃晃的刀劍衝了進來,將王一凡等人圍在中間,房間裡的氣氛頓時變得無比凝重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