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廷和送走了徐愛,說道:“慎兒,你怎麼看?”
楊慎從屏風後面轉了過來,說道:“父親,孩兒看東雍還是有些誠意的。”
楊慎對朱厚煌還是有一點歉疚之心。所以他下意思願意爲朱厚煌說上幾句話。
“即便東雍別有用心, 如今東南水師的實力,根本不是東雍的對手。如果貿然拒絕,會不會將東雍逼上另一條路。”楊慎繼續說道。
楊廷和默然。
他對大明比嘉靖瞭解多了。
東南衛所到底糜爛到了什麼程度。反正楊廷和從來是習慣將東南衛所報上來的數據。打個五折再去看。而東雍實力如何?覆滅安南,已經證明了東雍的實力,也讓楊廷和將東雍從一個轉手就能覆滅的疥癬之疾,變成了根深蒂固的頑固之症。
東南方向決計是支撐不起一場大戰的,必須從外地調兵,而從邊軍調兵的話,且不說邊軍並不習慣海戰,即便是他們熟悉,將邊軍從邊關調到 東南沿海,這麼大的動靜,指望東雍不知道,根本不可能的。
楊廷和現在也知道當初正德爲難之處。
大明有戰力的軍隊,一在邊軍,一在京師。不過,京營經過正德去世之後的種種 ,現在還有幾分戰鬥力,也未可知。
很多時候,不是楊廷和想怎麼做,而是大明能怎麼做。
楊廷和長嘆一聲,沒有說話,這一件事情就算定了下來。
數日,徐愛知道,他有一個能見面嘉靖的機會。
徐愛心中大石頭,算是落下來。
如果楊廷和沒有默認談判這一件事情,他根本沒有機會見到皇帝,楊廷和自己就能否決了。
“臣雍國行人司司長徐愛,拜見陛下,陛下萬歲,萬歲,萬萬歲。”徐愛跪伏在臺階下面。
嘉靖高坐龍椅,什麼也不說,自有太監說道:“平身。”
徐愛說道:“謝陛下。”
徐愛剛剛起身,嘉靖就問道:“你是大明之臣,還是雍王之臣。”
嘉靖的問題尖銳的很,徐愛說道:“臣在大明雍王之臣。”
嘉靖心中冷笑一聲,暗道:“滑頭。”也不在糾結這個問題了,問道:“雍王想怎麼樣?”
徐愛說道:“當年,殿下回到東雍之後,心中時常惶恐,惶恐陛下之怒,今陛下降旨東雍,我家殿下方知陛下寬宏大量,仍舊視殿下爲大明藩王,殿下感動非常,特派臣來向陛下請罪。”
“請罪?”嘉靖心中冷笑,他對徐愛所說的每一個字,每一個語氣都不相信。
他纔不相信朱厚煌會服軟,這定然是朱厚煌的緩兵之計。但是他不得不中計。
因爲楊廷和。
楊廷和已經答應下來了。
嘉靖甚至覺得楊廷和已經與朱厚煌勾結在一起。嘉靖有一種深沉的危機感,讓他不得不屈從楊廷和,他一邊心中殺意狂涌,他覺得他再也忍受不了楊廷和,一邊面帶微笑說道:“雍王乃朕的骨肉至親,之前種種,都是一場誤會,都煙消雲散了。讓雍王不要擔心,雍王乃是我大明賢王。”
“臣代殿下,謝過陛下誇獎。”徐愛說道。
“只是有一件事情,還要你轉告雍王殿下。”嘉靖說道。
“陛下請講。”徐愛肅穆以待。
嘉靖說道:“太妃年事已高,常常唸叨雍王,希望雍王有時間能探望太妃,以解太妃思孫之情。”他嘆息一聲,說道:“您家殿下在太妃心中的分量遠遠勝過了朕這個皇帝。單單憑藉這一點,朕就不能對你家殿下怎麼樣?”
徐愛精光一閃,立即明白嘉靖的用意。
太妃就是指邵太妃。邵太妃是嘉靖與雍王共同的祖母。他們兩個人共同點,還有一點。都是父親早亡
嘉靖分明將想至雍王於不孝之地。
徐愛相信,只要雍王殿下敢出現在北京。定然是有去無回。而如果不來,邵太妃年事已高,老人家盼着見孫子,雍王不願意上京,讓天下人如何評論,百善孝爲先。中國評價人物,向來以品德爲先,道德上有瑕紕,會讓朱厚煌讓很多人不看好。
徐愛暗道:“此事,我只能答應下來,回去問殿下怎麼看。”他說道:“臣定然轉告我家殿下。”
“好。”嘉靖與雍王的使臣有什麼好說的。其他他根本不願意與徐愛見面,是楊廷和推動的。以示天下天子與雍王已經和解了。不過對嘉靖來說見上一面就夠了,其餘的事情,自然有下面的人去辦。
徐愛從宮中退出之後。
立即陷入緊張的談判之中。
不過他面對的不是楊廷和,甚至不是楊慎。
楊廷和是一國首輔,過手的事務太多,哪裡有心思盯着這一件事情,他只要確定原則就行了,連楊慎都不耐煩這些瑣事。反正有些事情根本變動不了,比如楊廷和想將雍王關到北京之中,那根本是不可能的。
徐愛與禮部的人商談個半月,終於定下來。
終於,雍國年年來貢,歲歲來朝。並且雍王世子,雍王,都必須由北京來冊封。本來北京這邊還任命一位大臣去東雍。但是大臣們視東雍爲不毛之地,沒有人想去,也就不了了之了。
就在徐愛這北京這一段時間。北京來的御史,已經來到了江南,整個東南沿海好像是颳了一陣寒流,本來繁盛的貿易一時間都凍結了。
一時間,東雍反面發現他們居然不能從大明得到貨物了。
許鬆着急非常,立即來見朱厚煌。
自從嘉靖登基之後,禁海的命令一個嚴厲過一個,到了這一次,簡直嚴厲到了極點。之前不管怎麼說,不過是一陣風就過去了,即便是風頭最緊的時候,也沒有這樣貨物完全斷絕的時候。而這一次根本就是西伯利亞寒流,不是一時半會,能夠過去。
朱厚煌早就等着了,東雍重臣都來了。
“殿下。”吳行之說道:“紙鈔跌過六成了,如果再不採取行動,恐怕會有更大的恐慌,到那時候,到那時候---”
他說不下去了,但是朱厚煌知道,那時候紙鈔的信用,恐怕與大明寶鈔的信用高不到哪裡。
“殿下,如今貿易都停了。少府大量的船隻都閒置了。恐怕這樣下去,我東雍的財政的根本不支撐不了多少。”許鬆說道。
而且這只是開始。
如果這樣下去,東雍將引發一場經濟危機,雖然他們不知道什麼是經濟危機。
東雍,特別是澎湖。根本就依靠貿易而活,作爲東雍第一縣,澎湖的繁華已經超過了大員,一段沒有足夠的船隻,以澎湖區區海中小島,怎麼能養活這麼多人啊?會有一系列鏈鎖反應的。
朱厚煌說道:“第一全部收購紙鈔,他不是貶值嗎?全面回收。”
吳行之說道:“殿下,現在的我們結存並不多,如果全面回收紙鈔,恐怕將來東雍財政會更糟糕。”
朱厚煌當然知道了。
雖然這一年來,朱厚煌一直在東雍安分守己。但並不以爲東雍財政就沒有大的開銷,大的開銷有兩處,第一是重建艦隊,大量的造船鑄炮,第二就是縣城修建都城。雖然星城都城,沒有建的向長安北京一樣,但是最少比得上內地的一個府縣,而且要留夠足夠的餘地,等將來擴建。
這兩邊支出,讓朱厚煌即便財政充裕,也剩不下幾個錢。
“不。”朱厚煌咬着牙,說道:“東雍國家信用,比任何都重要。少府的船不是空了嗎?給去運香料去。”
香料貿易對東雍來說,幾乎是無本買賣。